第五十章
这一次小湮是从骨子里生的气,我们无论在白天或者晚上,我们之间缺少了语
言交流,代之以沉默的表情,这种气氛,令人感到窒息,就象风雨前沉闷的空气,
连鸟儿低飞。关昊成了我们交流的纽带,在无话可说时,孩子成了美好的信息。
“爸爸,吃饭!”昊昊传递最多的信息是饭已经做好了,我们要坐在一起享用。
也许只有这时候我们的心情才会缓和许多,我们相互看重生活中的爱,而不是隔阂。
有一天,小湮在睡前收拾停当,见我躺下睡觉,她说:“我也知道官司与你当
律师的打不会有蠃的,在法律上我是外行。法庭不能去!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睁开半闭的眼睛,听她这话俨然离婚已经考虑成熟,我打心里不情愿。佯作
惊讶地说:“离婚?你和谁离婚?”
“别装蒜了。这几天我也考虑了,想必你也吃睡不香。谁也欺骗不了谁!你说
昨办吧。”“你叫我说?你说昨办!还有完没完,过两天贾兴的案子就开庭,你又
不是不晓得,还嫌不乱?!”我心头有些火起,我觉得矛盾应该结束了。
“你别拿这事压我。贾兴的案子你爱办就办,不办他也不该枪毙的罪!我说得
是我们的婚姻,我不想让人骗来骗去。”小湮的泪在白炽灯下闪着莹莹的光。“姓
关的,我啥时能听你半句真心话。”
她的泪向我亮出了一种可靠的信息,她的期望并不是离婚,而是想结束这种尴
尬的生活。我忙坐起作出爱抚她的动作,用手擦试她的眼角。见她没反映,我的胳
膊这才搂住她的肩膀。她索性扒在我怀里抽泣起来。
“你应该相信我。”我说,“对你我是看重的,对家也是,还有我们的女儿,
我一个也不想丢掉,也从没有这种想法。”
“要你说,都是我的不是了?!”小湮的脸猛一抬说。
我话到嘴边没再说,沉默良久,一种无名的慢慢地熄灭了,一种失落和期望从
心低里回升。
“对与错,对我们还重要吗?!我总是想,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中,本来麻烦
就够多的了,你的身体还需要恢复,我们不能再给自己找不素静了!”想来这几天
的生活波折,我心里就有一种就说不出来的酸楚。
“我不想失去你!我怕,尤其是看见人那张名片。我害怕极了。”她抽泣着说,
泪就落在我的肩上,我感到一凉意。
“我们不是很好的吗?”
“我想知道那张名片到底是谁的―――”
我松开小湮独自躺在床上。我仰望着天花板,现实象泛了黄色的尘物,在天花
板上悬挂着,从而打乱了美好的遐想。我似乎这才明白,引起我们相互伤害的不是
情感,也不是误解,而是那张名片。我们被名片所伤害。
贾兴的案件如期开庭。旁听席上坐满了人,翘首以待。在被告席上站着两个人
贾兴和于行长,他们显然不适应审判庭里的气氛,焉着头,四目无神,就象借来的
一具空壳,摆在那里展览。小湮和魏殊就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在她们和贾兴之间
法警横亘其间,令人感觉到自由的界限是随时可以触摸的,也是能够看得到的。
“我想要说得是的那张名片,刚才庭审时也查明了我对这张名片无话可说。那
是一张普通的名片,一个女子胡晓睛的名片。但是这张名片在整个犯罪过程中所起
的作用却是决定性的。我想申明的是,”我说,“一些人在这个社会上为什么会为
所欲为,巸指气使,其原因在哪里?成就什么事不是靠他的才能,而是这个环境对
这张名片的认可。对我们来说,之所以形成这样的案件,与环境是分不开的。这个
环境抑制良善,不是惩恶扬善,而是相反,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许,是网状的关系
导致这件错案的发生。”
“请辩护人注意,辩论观点要围绕案情。”法官警告我说。
“我还有两句话可说,有的人说贾兴是神经质,因为一张名片,有人也说过我
是神经病病患者,也是因为一张名片。而这张名片的魔力究竟在哪里使得我们非常
理智的人们丧失识别性,判断力,医生没有为我们指认出名片的魔力。”我突然想
起了陆信的医学名词,我更加激昂地说,“医生却把这种病能称为布拉氏逆向紊乱
症。他们甚至期望把我们关进病房,对他们进行强制治疗,请大家看看,或者想一
想,我们是病患者吗?真正有病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强权的人们。他们的神经质
已经达到了极点。……”
“请辩护人停止发言,警告你,这不是在辩护,你的发言与本案事实无关。”
“是的,审判长,从表面上看,我的发言好象与案情无关。但是我们如果仔细
地想一想,这个案件所暴露的社会问题,不仅仅是贪污多少款,造成多少损失,我
认为重要的是揭示出一种社会的病态,和这个环境中的人们的心理疾病是相同的。
有的人感觉到了却无法控制,有的人没有感觉到,仍然自我感觉良好。我曾经说过,
他们不是被自己所害,也不是环境所害,而是被愚昧所害,被无知所害!这就是案
情的本质性的东西,但是这些往往被我们忽略了。甚至我们还以为抓到了案件的实
质。所以尽管有的人被判了刑,但是骨子仍然期望有一天得到机会贪污,重新走上
犯罪。我的发言完毕!”
旁听席上传来了掌声。
我说完,回头望望小湮。自己感到一身轻松。也许是我太激动的缘故,在我坐
下来许久,我的脸部还在发热,打颤。
“我从来没有这痛快地说过。”我想。
“审判长!我有话想说!”贾兴站在被告席上,毫无表情地说,“我同意辩护
人的意见,我认为从这个案件来说,我的所有行为,均没有危害社会,我是在正常
的工作职责中行使了自己的权利,我管审批贷款,有的人就申请贷款。但你无法预
测申请贷款的人就是企图诈骗,那些在事后推断诈骗行为的说法,不可靠,制度也
好,法律也好,总是约束人们的行为,而不仅仅是象我们的这些人。我想说一点,
形成诈骗犯罪,不是因为我们渎职,也不是因为贪污,而是那张名片当有一天我持
有这张名片的时候,我就不能自主,而听从了人们的建议,实施了行为,,这不是
我的能力所致,我个人无法掌握和控制名片的魔力,而正象辩护人所说的,是病态
的社会环境造成的压力。我认为我是无罪的。不应该负刑事责任!”
掌声再次响起来,持续了许久。
“请肃静!”法官不得不制止说。
魏殊站起来,复又坐下,紧紧地抓住小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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