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苏大附一院会议室
陈乃裕陈师兄微笑着走到余言凤面前,手里托着一只熟悉的盒子。
余言凤上午就从电视里听小莉说起过的———那里面装的是一串珠链,从女儿
救命恩人颈上取下的,包含着美好祝福的珠链。陈乃裕在送上这串琥珀色珠链的同
时,也捎上了台湾那位大哥哥对陈霞的美好祝愿:他希望陈霞早日康复,也希望她
永远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多做好事。陈霞的妈妈是一位识字不多的农村妇女,只是
一个劲地点头,一个劲地说谢谢。
在旁人的提醒下,她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托陈乃裕转交给那位不知姓名的
恩人。她说,陈霞是属猴的,这个猴形玉是陈霞至爱的东西,她要用它带去对大
哥哥真挚的谢意,并希望一年后他们能带着彼此的赠物重逢。
陈妈妈接着又小心地掏出了一封陈霞写给台湾大哥哥的信。
亲爱的、不知姓名的大哥哥:
你好!
幸福的含义是为别人作出奉献。你我从未见面,在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
你却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而我却无法给你回报。我只有将这一切默默地记在心里,
永远珍惜它,直到我们相见的那一天,好吗?
在此,我深深祝愿,默默祝福:好人一生平安,友谊天长地久!
[陈霞日记]
6 月16日上午10点
亲爱的哥哥,你好吗?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还疼吗?此时你在休息还是在工
作?我好想知道你的一切!!!我每天都爱不释手地拿着你送我的珠链,有好几次
冲动我想把它戴到脖子上,可我没有,我多么希望哥哥能亲手给我戴上,我想我会
等到那天的到来!!!我祝你幸福一串串……
小妹:陈霞
晚上21:50
苏大附一院血液科无菌舱
心细的李政道博士中午给院方打来电话,原定骨髓在到达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
院后需要配型处理这一环节,他已经事先替陈霞做过了,可以省去,这为陈霞赢得
了20分钟。不过骨髓还是要经过消毒处理。
陈霞自从进入无菌舱后,就完全与外界隔绝了。十天前,院方就对她进行了
“骨髓清除性治疗”———通过大剂量的化疗,把她体内所有正常和不正常的造血
干细胞统统杀死,期待新的健康的造血干细胞进入她的体内,像种子一样在她的体
内重新生根、发芽、开花。这个时候,陈霞的造血机能和免疫能力几乎等于零,所
以,不能有任何有害的细菌进入到她生存的空间。陈霞所处的无菌舱又叫一百级层
流舱,它对于空气洁净度的要求是非常苛刻的。用通俗的说法,每一立方英尺的空
间里,尘埃粒子不能超过一百个,也就是说,它们加起来的体积不超过一粒芝麻的
千分之一!而在平时,即使是空气清新的林间,尘埃粒子都会在两千个以上!从血
液科那封闭的长廊进入无菌舱,所有的人都必须进行全身的消毒,要穿上隔离衣,
戴上隔离帽,而所有的东西在进入陈霞所在的第四舱时,还要在一个特别的传送舱
中经过30分钟以上的紫外线消毒才行。
今天为了争分夺秒,院方将密封的骨髓袋直接浸入到特制的酒精中杀灭细菌,
这样就又能节省些时间。在到达陈霞无菌舱之前,要经过一个狭长的隔离舱,现场
出镜记者徐蕾和摄像徐坚就是在这里向观众进行现场报道的。
不能吃不能喝甚至不能上厕所,他们在这个四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已经坚守
了整整一天!
[旁白:《生命20小时》策划人张绍刚]
……徐蕾非常优秀,她不是像记者一样的报道,而是在描述自己的感受。在无
菌舱外,她自己待了十几个钟头,然后在一段直播中说:“我只待了十几个小时,
就感到非常的寂寞,而陈霞已经在里面待了十几天!”
陈霞静卧在病床上,头向着大家,后颈部有一根导管,输血皮管与这根导管相
连,骨髓将从这里输入陈霞的体内。
第一滴殷红的髓血顺着透明的输导管缓缓地滴入陈霞的体内。这是北京时间6
月13日晚上9 点50分。
陈霞扭过头,看着那髓血向自己漫过来。这是跨越了三千公里路程的血啊!这
是承载着万千目光和爱意的血啊!
苏州有线电视台《生命20小时》直播现场
当髓血滴入陈霞那顽强的生命之躯时,直播现场迸发出热烈的掌声!
观众席上,还戴着大大的消毒口罩的钱玉兰把头轻偎在姐姐小兰的肩头,脸上
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她为陈霞这位同病相怜的病友高兴。同时,她也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对陈霞由
衷的敬意。要知道,有时候———特别是面对死亡的时候,旁人的劝慰往往是苍白
无力的,惟有与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人,才会对生命有着相同的感悟。陈霞在她生
命最孱弱时候的那一掬灿烂的笑容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她甚至把它看得就像姐姐流
动在她身上的血液一样重要。好姐姐,我祝福你!
黑瘦的河南汉子罗维笑了。
没有谁介绍,没有谁邀请,他是和夫人一起专程从郑州自费来苏州为陈霞加油
的。因为他太明白等待生命的艰辛了。
[闪回:河南郑州]
等待生命是一种痛。那是1996年的春节。曾在空军服役六年、身体看似十分健
壮的罗维正在家里看电视,突然一阵头晕,什么也看不到了。闻讯赶来的妈妈翻开
儿子的眼皮,发现里面竟赫然布满了道道红色的血丝。很快,他被确诊患上了白血
病。刚刚没了丈夫的母亲当即昏死过去。全家为罗维开始了长达四年的奔波。找钱,
找骨髓。
要找到配型相同的骨髓,几率只有万分之一甚至十万分之一,而中华骨髓库当
时的志愿者却只有三千人!不过他似乎是幸运的———就在全家近乎绝望的时候,
1999年春节从北京红十字会传来消息:骨髓配型已找到,望火速到京。兴奋异常的
一家人冒着大雪来到北京,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北京红十字会多方寻找,
那位供者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任凭什么办法,就是找不到。对生命充满强烈渴望
的他又把希望寄托在港台地区的骨髓库。1999年3 月,他的血样被送到了香港骨髓
库,但拥有两万五千个样本的香港很快告知他,没有找到配型相同的供体。
天无绝人之路。1999年5 月10日,从台湾传来好消息———供体找到了!而且
非常凑巧,那位志愿者竟然也是位飞行员,他的代号是D106849.
手术的日期很快被确定下来:1999年10月,在北京市人民医院进行。然而天有
不测风云。9 月21日,一场震惊世界的强烈地震在台湾地区发生了。地震给台湾同
胞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也深深地牵动着罗维母子的心:那位志愿者可平安无恙?慈
济方面不久传来消息说,D106849 号志愿者安然无恙。
根据计划,骨髓将于10月26日下午2 点20分,由慈济骨髓捐赠中心的执行秘书
萧正光先生亲自护送,并于当晚9 点10分抵达北京。可在晚上8 点时,台湾方面突
然发来急电———飞机晚点,请耐心等待!
妈妈像发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奔向北京国际机场,她要苍天知道母亲多么希
望儿子能够活下去!
深夜11点左右,随着刺耳的轰鸣,晚点的飞机终于平安降落。罗维起死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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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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