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王彬彬终于考上了医师,这让她的情绪十分好,过去那张满是皱纹憔悴的脸经
过半年多的修复保养已多了几分光泽,比以前好看多了。她对我说:“你有朋友打
算考医师执照的话,介绍过来,我可以便宜些。我还可以告诉他一些考试诀窍,包
他可以考得好分数。”我说:“你的牛皮又来啦,好像是你在出题似的。你有那么
能,我马上把你的书都买下来。”我开着玩笑。王彬彬认真了:“你是应该去考,
你的脑子那么灵,又比我年轻,你不去考真是浪费人才。”我说:“我不是那块料,
在国内又没做过临床。”王彬彬说:“你不是那块料谁才是呀?我都考上了,你还
能考不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考医师执照,那条路很艰苦,光考试至少要苦上两三年,
到医院去做实习医生再熬上四五年,拿到行医许可,人也有四十好几了。不考又怎
么办呢?真像王彬彬说的,把牢底坐穿?把有限的青春奉献给苏珊无限的伟大研究
事业?离开苏珊实验室去哪儿呢?到其他的大学研究室?对于我们这些已经定了型
的专业人士,别的路都是从零开始,惟一可以选择的是考医生执照。这条路虽苦虽
漫长,但它的未来是美好的。医生是美国人向往的高薪职业,在美国只有最优秀的
人才进得了医学院的门,他们要背负高额贷款支付昂贵的学费上医学院。王彬彬一
个女人,带着女儿,孤军奋战,她都赢了。我有妻子站在背后,她有一份高薪的工
资做后盾,我还担心什么呢?宁静的研究事业正如旭日东升,她的一篇新的论文又
寄到了法国巴黎国际会议。还有她的单身老板奥斯汀,他时刻带给我潜在的威胁与
危险,他在伺机乘虚而入,我不能坐以待毙。刚平息下来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宁静没有像上次我上中医大学那样慷慨大方地支持我的新主意,她问我:“你
究竟要折腾到哪一天才会安下心来呢?在大学里做研究的也不只你一个人,这么多
人都能呆下来,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她听我说打算考医生执照后,在回家的路上
就一直不高兴。回到家里没等我把车在后院的车库里泊好,她已经一个人关上车门
进屋子里去了。我带着露露进了门,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我把晚饭做好后,
端到桌上喊她说:“吃饭吧,别把肚子饿坏了。”她把脸扭了过去说:“我不想吃
饭。”我气恼了说:“这又不是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值得生这么大气吗?你也不为
我想一下,我就傻帽儿一样在实验室混一辈子?”宁静说:“你要我为你着想到哪
一天?那阵子你学中医,我想全家人陪你苦上一两年,熬过去了全家人还能安安宁
宁地生活。这一下你要去考医师执照,你算了没有要苦多少年。考试、做实习医生
要花多少年?你要想在洛杉矶找到实习医生的位子根本不可能,我们家刚买了房子,
你去外州做实习医生,我们又得卖掉房子搬到外州,再回到公寓那种生活困上四五
年。然后呢?做完实习医生,你要重新找工作,在哪个地方能找到医生工作又是个
未知数。你计算过没有,我们还要再折腾多少年才能重新安顿下来?露露的教育怎
么办?那个时候你我已经是多大岁数了?我们已经奔波了那么多年,我已经奔累了,
该歇歇脚了。这几年你一直想实现你的美国梦,有自己的房子和新车,现在你的梦
圆了,该知足了。”
宁静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的生活已让许多人羡慕了。但是为了家也为我
自己,我不能也不应该轻易放弃最后可能再奋斗一次的机会。如果真正熬出来了,
不是会发生根本的变化吗?到那时我们不必再为一个老板的课题经费的有无和他的
好恶决定我们是否要重新找工作;我们可以有更好的收入;重新买更大的房子、更
好的车子;也不会再叹息自己只是老板手下的一台会做实验的机器;我更不用担忧
奥斯汀之类带来的困扰。我对宁静说:“考试又不是什么美差事,我难道愿意自找
苦吃?我们俩都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买了房子后,我们俩的争吵比以前多了,
可能是生活太平静的缘故。”宁静说:“问题出在你的身上,如果你能平静一点儿
就不会有这么多争吵。”我说:“这并非我的问题。人都一样,没有平静的时候想
要平静,天天劳碌奔波,没有稳定安全感,一直忙,忙得没有精力去顾及基本生存
以外的问题。现在是基本生存问题解决了,有了时间考虑基本生存以外的问题。如
果你是个男人,绝对不会比我考虑得少。”宁静说:“就是你们男人应该到外面去
闯,女的就该一辈子守在家里。”我没有与她再争论下去,很明显,我在选择去公
司和学中医的众多变故已经扰乱了她渴望已久的平静,更多的烦扰只会带给她更大
的伤害。我打算暂时不再同她论及考医生执照之事。然而,复习考试课程,我一天
也不能耽误,没有可以再浪费的时间了。我可以像赵曼莉一样在苏珊的眼皮底下看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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