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领着女儿踏上了回洛杉矶的旅程。
已是傍晚时分,罗塞斯路上我们的那幢房子没有亮灯,一种不祥的感觉迅速充
斥了我的大脑。门前小小的花圃里玫瑰花和海棠花已经凋落,低矮的柏树仍然青葱,
走到门前时门边墙上的感应灯亮了。灯光下,紧闭的黑色铁护门上插着几张广告纸,
尘埃沉积在护门的铁杆和广告纸上,给人一种荒芜的感觉,可以肯定这扇门已经有
一些日子没有被开启过。我开了锁,露露迫不及待脱掉鞋,背着她的小书包跑进屋
子里。等我把行李拉到客厅里,露露已经打开灯,在屋里搜寻了一遍。她问我:“
妈妈呢?”我说:“是不是妈妈还在巴黎开会没有回来?”在我骗着露露的同时,
我的眼睛已经在屋子里四处张望,寻找一些宁静去向的线索。我检查了衣柜又开了
信箱,借此判断宁静离开的时间和可能去的方向。大概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取邮件。
宁静带走了一个旅行箱和不少的冬季御寒衣服,她一定不是在加州,她去的是一个
寒冷的地方。“她去哪儿了呢?”我不断地问自己,难道她知道我们去了波士顿,
她已赶往波士顿寻找露露?女儿是她的心肝,是她的生命与希望,她不会如此轻易
地放弃她。“会不会是她先要得到露露,然后再回到奥斯汀的身边?”我猜想着。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首先去找奥斯汀,惟有找他,我才可以得到宁静去向的消息。
我翻出以前留下的记事簿上奥斯汀的住宅电话,给奥斯汀家拨了电话。奥斯汀很快
接了电话,我问:“奥斯汀,我是刘志翔,宁静现在在哪里?”奥斯汀毫不客气地
说:“刘博士,你是宁静的丈夫,她的去向你应该问你自己。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
雇员,请不要打扰我。”奥斯汀没有等我继续说话,把电话挂断了。“宁静与奥斯
汀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的心中掠过一阵惊喜,眼前突然明亮起来。我没有为奥斯
汀的不礼貌而恼怒,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有一种复了仇的惬意,有一种反
败为胜的愉悦。但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了,继之而来的是强烈的不安和焦虑。宁静究
竟去了哪儿呢?
我与露露在家中守候了多日,这样的几日像是几个月那么久。约翰。波恩教授
那儿我请了一周的假,眼看就要到期。等久了,内心的负疚和犯罪感也越来越重,
越是预感到宁静不会再宽恕我。我是继续留下来等她,还是暂时先回波士顿呢?我
不断权衡得失,如果再等上十天半个月,宁静回家了,她不肯谅解我出走带给她的
恐惧和伤害,她只愿意留下露露陪伴她度过生命的后半辈子,而我在波士顿谋到的
工作又失掉,我又该怎么办?我打定主意,在约翰。波恩教授批准的假日到期之前,
带露露回波士顿。
我终于又踏上了离开家的路。我在卧室的书桌上再次留下了一封信,告诉宁静
我和露露在波士顿的住址和老严屋里的电话号码。这次我没有带上露露的行李箱,
而只是背上一个随身旅行袋,装上露露换洗用的几件衣服。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但
露露会很快回来的,因为她不属于波士顿,妈妈需要女儿。与上次离开家的心情不
一样,这一次我很平静,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热水瓶灌满了刚烧的开水,在超级
市场买好了宁静和露露喜欢吃的海味塞满了冰冻室,冷藏室也放了不少水果,有宁
静最爱吃的荔枝、芒果。我所收拾好和准备妥的一切都包含着我对宁静的歉疚、负
罪、思念和爱怜,心诚得像是在祭奠着过去共同走过的美好岁月、共同拥有过的爱
和关怀。这一切当然也包含了我对她的期待,希望她在回到家后给我打电话说:“
回来吧,不要在外面再奔波流浪了。”关好了门窗,上了门锁,我和露露坐上出租
车离开了家。令我遗憾的是这次从波士顿回到洛杉矶的一个星期时间,我一无所获。
我们很快到了机场。飞往芝加哥的飞机晚点一小时,我原计划从芝加哥转机去波士
顿的飞机可能会赶不上,最大的可能是在机场等候另一班飞机,甚至可能会在芝加
哥的候机室呆一个晚上。遇到这种情况,我已经学会了忍耐。反正是等待,如果要
在芝加哥寒冷的冬日里等候,我倒是希望呆在洛杉矶机场,这儿的冬日仍然是明媚
的阳光和温暖如春的天气。甚至我仍然可以乘车回到家中改乘第二天的班机。我到
服务台问了检票员,那位胖胖的检票员告诉我,如果飞机只晚点一小时整,我们还
能赶上去波士顿的航班。既然不用在芝加哥久留,我们仍耐心等候着飞机到来。
露露绕着候机椅一排一排转着,偶尔停下来与坐在附近的乘客挤挤笑脸,或者
用手去搬弄椅子尽头的花坛里的兰花。我招呼露露过来,不让她走得离我太远,生
怕在准备登机前的一刻突然找不到她。露露玩了一会儿,突然发疯似的跑过来对我
说:“爸爸,广播里在叫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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