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青蛙,你真的要回美国了吗?”“小蝌蚪”多么不舍他的离去,脸上是写
不尽的忧郁。
“嗯,要开学了。”“小青蛙”不想让暑假画上忧伤的句点,口气是洒脱的。
小蝌蚪则嘟着小嘴,别过头不依,两眼仍是没有焦距的直视前方。
小青蛙一直看着她的小粉颊,她的气色益发红润,眉宇间也不再是初识时那股
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也不再像刺猬般防卫自己。
现在,他最挂心的,是她的眼睛。
“小蝌蚪,想不想看小青蛙?”他小心的提起这个敏感话题。
果然,小蝌蚪脸色一变,不高兴了,“哼!连你也嫌弃我了?”
小青蛙叹了一口气,夸张的学青蛙边叫边说:“呱、呱、呱,小青蛙想去游泳,
呱、呱,想带小蝌蚪去,呱、呱,小蝌蚪爱漂亮,用泥巴敷眼睛,呱、呱,不肯下
水,怕糊了,呱、呱,羞羞羞,爱漂亮鬼,呱、呱,还是她是胆小鬼?呱、呱、呱!”
边说的时候,他还学青蛙跳,在她身边绕来绕去,好不辛苦。
“哈哈哈哈!”小蝌蚪大笑。
小蝌蚪被逗得格格笑,小青蛙总算觉得汗没有白流,满意的蹲在她旁边等她的
反应。
“呱、呱,怎么样?”小青蛙依旧怪声怪调,不肯死心的追问。
带着笑意,小蝌蚪暗忖一会儿后,终于开口,“好吧!我答应你,可是……”
听到她这句话,他的心头大石总算放下来,于是他换了个轻松的坐姿,坐在她
旁边。
“可是什么?”他边捶自己的腿边问。在斜坡上做蹲跳表演毕竟不是件好差事
儿。
帅气的甩了甩头,小蝌蚪那张粉嫩细致的脸蛋闪动着自信与动人的光彩。
“如果我们有缘再相聚,不要直接告诉我,让我找你。”她的眼睛焰焰发光。
“你找我?”小青蛙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解。“怎么个找法?”
“你想办法暗示我,然后我会认出你来,像这样。”说完,她挪动身体,既兴
奋又期待的伸出双手,往他的方向寻去。
虽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小青蛙轻轻抓住她的手,稳住她。
小蝌蚪颤抖着手,开始进行她的探索,她用心的触摸他的头发,记住他柔细的
好发质;然后是他饱满的天庭,天庭下是浓密的两道剑眉,再往下是他细长的眼睛,
复着微松的长睫毛;他的鼻子高挺,鼻梁长已直,两边的鼻翼饱满匀称;他还有个
深目有型的人中,以及温润、弧度美好的唇形,两唇的厚度恰如其分,多一分少一
分都不行;他的下巴瘦削而不尖锐。
再调整了下姿势,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感受他的脸型,瘦瘦长长、有菱有角,
属于阳刚的线条:而他的耳朵,有一对丰腺的耳垂。
小蝌蚪很用心、很用心的体验他的每一轮廓、每一五官,再将所有触摸到的影
像,藉由手指、手心转印到心里面,然后很用力、很用力的烙印上心版。
她要牢牢地记住他。
小青蛙被她认真的神情感动着,于是乎在同一时间,他也同样认真的,将她可
爱、无瑕的脸孔记下来。
两个人手握着手,有默契的会心一笑。
接着,小青蛙拿出一份礼物送给小蝌蚪。
“小蝌蚪,如果我们有缘再相聚,除了你的万法,我再给你一条项链,作为信
物。”小青蛙拿出月形象牙项链,为她戴上,继续解释,“这是我奶奶送给我的生
日礼物,它们是一对的,上面分别刻着‘风’、‘月’两字,我给你‘月’,将来
你来认我的‘风。’
“嗯!”摸着弯月项链,她真的摸到了‘月’字,她开心的点点头,粉红色的
脸颊漾着幸福的微笑。
“小蝌蚪,记住,小青蛙等着你快快长大,也变成一只青蛙;我们一起到处去
游泳。”小青蛙盯着眼前这个日益成熟的清秀小佳人说着。
她纯真的笑容,带着些许属于女人才有的娇媚,像个漂亮的小大人。原来女孩
子的成长速度真的好快,不过短短一个暑假,她已经悄悄地又成熟了些。
小青蛙看得痴了,禁不住内心的悸动,他缓缓地低下头,复上她樱桃般的小口。
在那个夏末的午后,这对小情人诚挚、热情、带点羞涩的献上彼此最珍贵的初
吻。
风吹动着天上的卷云,遮去了依旧热情的太阳,在空气的流动之中,有花草的
芬芳,还有风吹动树梢的声音,树荫底下,更有属于那对小情人动人的爱情音符…
…
☆ ☆ ☆
清晨刚醒,拥着棉被,裘亚君坐在床上。她又梦到以前的初恋小情人小青蛙,
同时也想起了段凯力。不知怎地,最近老是将他们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她好困惑。
没时间多想,她翻身下床,轻巧的走下楼,怕吵醒母亲。手脚俐落的做好营养
早餐,她才去叫母亲起床用餐。最近她的心情很烦,母亲的检查报告已出来,结果
上天并没有特别眷顾母亲,是子宫颈癌,而且是末期,要开刀,还要化疗。
“妈,我帮你的小麦草汁加了柠檬和一点点糖,这样好喝些。”裘亚君常常提
醒自己要笑,灿烂的笑。
陈雅馨感动的接过来,“谢谢!”
多年来母女之间冰冻的关系已逐渐化开成水,这样的新关系让她们都重新调整
脚步,重新了解对方。
“我这病,病得值得,得回宝贝女儿。”陈雅馨柔柔地笑着,看着女儿,珍惜
这得来不易的亲子关系。
裘亚君放下碗,忍住想冲上前拥抱母亲的冲动,沉默了一会儿后,她道。“妈,
我宁愿你健健康康的。”她很努力维持冷静的外相,怕一表现脆弱情绪就崩溃了。
陈雅馨摇摇头,神情愉悦,“我看得很开,亚君,我等这一刻等好久了。”
“妈!”裘亚君喊了一声,她不敢再听下去。
“整个晚上,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不要只顾事业,不要一直换男朋友,不
要忽略你的感受,你也不会遭遇到不好的经历,我们母女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我们会有很多甜蜜的回忆。”陈雅馨好怕时间不够,于是不愿再把感情藏在心里,
她要坦白、勇敢的表达她的爱。
再也无法伪装,裘亚君辛苦隐忍的泪水终于决堤,热泪扑簌簌地爬满整脸,丢
下瓷碗,她埋首放声痛哭。
陈雅馨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靠坐过去,抱着女儿,母女俩一起哭。
“女儿啊!妈妈想你、妈妈爱你,很爱你,爱你胜过一切!”陈雅馨爱怜地抚
着女儿长长的秀发,心里好珍惜每一个时光。
“妈……对不起…”禁亚君半拍起头,脸上泪痕狼藉,抽噎着说:“都是我太
任性了……其实我也好想你……好爱、好爱你……只是说不出口……”
陈雅馨将头靠过去,抵着女儿的额际,也有愧疚。“都怪妈妈,每次你来找我,
我都用工作来哄你,妈后悔得不得了。这几天我告诉自己,以后绝对不再对我的女
儿、我以后的外孙,还有爱我的人说“等一下”这三个字,没有什么比我的亲人、
我的朋友更重要的了。”她温柔的拿了面纸,为女儿拭去泪水。
裘亚君破涕微笑,“嗯,你一定要等着看我结婚、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
子,你一定要看着这些孙子、孙女长大。”她帮母亲拭泪。
陈雅馨点点头,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感动不已。“嗯,一定!”
“打勾勾,不能说话不算话。”裘亚君勾起小指,像个孩子般向大人索取承诺。
陈雅馨笑了,“打勾勾!”依女儿的愿,她也用小指许下承诺。
春天的朝阳,不但温暖了她们的心房,似乎还想做见证的第三者,太阳公公微
笑着。
☆ ☆ ☆
段凯力终于看见裘亚君又充满昔日的热力,像个小太阳一样,金灿耀眼。
自从和母亲重拾母女亲情,她的生活也建立起新气象,她也很努力的学习怎样
照顾病人,她已下定决心,并乐观的相信母亲一定会康复。
开刀的日期已经决定好了,除了忙饭店的事,她还忙着准备住院用品,但即使
如此,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中午休息时间,裘亚君照例到段凯力的办公室相聚。
“妈妈还好吧?”坐在沙发上,段凯力环抱裘亚君的腰,关心的问。常跑她家
的结果,他俨然已经把陈雅馨当成第二个母亲对待。
“嗯!气色比较好一点。”裘亚君笑着点点头。这阵子多亏有他的陪伴与支持,
她一点都不觉得孤单,更不会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斗。
“王叔叔呢?你还是不赞同他们在一起?”段凯力帮她把一络发丝拔到耳后。
虽然他并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抗拒母亲有好的归宿,就算是独占欲作祟,也该有个
程度,她长大、成熟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女孩。
他直觉事情没那么单纯。
裘亚君默默不语。她的心早已动摇了,早已不反对妈妈和王叔叔的事。
早上出门的时候,妈妈特地送她到门口,离去前看到妈妈纤瘦的身影,她整个
心纠结起来,好心疼。
突然间,她发现妈妈是多么的孤单,病魔缠身的结果,她一个人站在晨风中,
看起来如此脆弱,如此孤单、寂寥。
“嗯?”段凯力推了推她,等她回答。
裘亚君靠在他温暖、宽润的胸膛,“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即使说不反对,但
是要她全然接受,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理障碍,长久以来对王叔叔的敌意,让好面子
的她一时拉不下脸请求他回到妈妈身边。再给她几大的时间,就几天。
段凯力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好吧!给你三天的时间,我希望你亲自找王叔
叔谈。”
这样的结果他虽然不满意,但勉强还可以接受,毕竟情况已比预期好很多。
“不要拖太久,知道吗?别再任性了!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好是有个伴陪在身
边,想想,当有一天你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晚上睡觉时床的另一半空空的,
那不是很寂寞吗?”为了让时间缩得更短,段凯力做感性的分析。
裘亚君仔细幻想着他所说的情景,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确实……很寂
寞……很寂寞……”光想,就让她瑟缩起身子,更往他身上紧靠。
段凯力握着她的手,加了力道,给她安全感,“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下
你的。”他满意的笑着。
裘亚君愣住,这才发现自己已掉入他设下的陷阱还浑然无觉,她羞红了脸,不
依的用手肘轻轻撞他一下。
“讨厌!人家又没说要嫁你。”她娇嗔的反抗,但脸上的红晕与掩不住的笑意,
却将她的心意毫无保留的泄漏出来。
段凯力笑得好不得意。呵,一席话所得的效果是双倍的,正所谓一石二鸟。
“所以,别让妈妈孤零零的一个人过。”他不忘再次提醒她。
“嗯,我明白了。”不知怎地,每次跟段凯力在一起,就会有说不出的安全感,
还有那种祥和、宁静的安定力量包围着她,让她更有勇气和智慧而对困难。
就好像当年的小青蛙一样。
好奇怪,这个感觉,又浮上心头。
她困惑地闭上眼睛,回想着小青蛙对她的好,在她脆弱的时候,适时的给她鼓
励、给她力量,而段凯力也正是如此。
不应是这样的,小青蛙已经找到了,是郭锋才对呀!然而郭锋却从来没有给过
她这样的感觉;相反的,在她面前,他是全然陌生的,即使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
但他们之间,像是完全不曾有过交集的人。
“君?君……想什么?”段凯力用力的摇她。叫她好几次都没回应,她是怎么
了?
裘亚君猛地睁开眼,“嗯?什么?”她回过神。
“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叫你这么多次都没回应,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段凯
力轻捏她的粉颊,话里有丝怜借。
“凯力,你……的初恋情人叫什么名字?我是说……有没有什么昵称?”她想
起他曾提过,他也有段难忘的初恋。
换段凯力愣住了,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正在考虑怎么回答的时候,电
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午休时间刚过,段凯力的工作一忙起来,又是没完没了。
一旁的裘亚君等了三分钟,见他仍无法结束电话,于是比个手势,便走出去开
始下午的工作。
心里头的疑惑暂且搁着,晚上有空的时候再问他吧!裘亚君如是想。
快下班的时候,裘亚君接到一通意外的电话。
“君……”电话那头是她躲避已久的郭锋,后者的声音明显哀戚。
裘亚君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再找她。
“郭锋?”她边问边想用什么借口以尽快结束话题。
“君,找不想打扰你上班,但是你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所以找只好打到办
公室找你,别生我的气。”郭锋委曲求全的说。事实上,他并不甘心被女人甩,向
来只有他甩女人的份,这是他第一次吃闭门羹。
“找找有什么事吗?我很忙,你有事快说吧!”裘亚君忍耐着。念在他是小青
蛙的份上,她好脾气的应付着。
“我想见你。”郭锋开门见山的说,并且极力装成他很诚恳的样子。
本想直接拒绝,但是一个奇异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裘亚君当下心念一转,立
刻改变主意。
“好,今天晚上我刚好有空。”她爽快的答应。
郭锋喜出望外。没想到他竟毋需多费唇舌就得佳人应允,这下可好,可以省掉
他准备已久的台词。
“下班后我去接你。”他兴奋道。
“不,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就我们以前在忠孝东路附近巧遇时坐的咖啡厅好吗?”
这点警觉心她还有,为免节外生枝,她不愿上他的车,让他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好吧,就依你。”郭锋采低姿态。等过了今晚,他就可以一脚踢开她。他得
意的笑着。
☆ ☆ ☆
一下班,裘亚君打电话回家给母亲,说今晚不回家吃饭,然后又打内线给段凯
力,说要去办点私事,不等他细问便挂掉电话,快手快脚的匆忙离开饭店,开车前
往约定的地方。
一看见裘亚君美丽的倩影,郭锋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人显得又是高兴、又是
感动、又是委屈的样子。
面对这样子的郭锋,裘亚君竟有丝恻隐之心,毕竟当初是她自己主动认他的,
搞到最后,虽然相处上不太愉快,但终究有份情面存在,她不想撕破脸。
曾经,她以为她会和郭锋在一起,但是这样的结果谁又能预测得到呢?
两人交往后,她还是无法忍受郭锋突破她的安全范围,再者,她更发现人心已
变,他不再是当年的小青蛙。
回想这一阵子,确实发生不少事,扰乱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吃饭的时候,郭锋似乎企图力挽狂澜,努力重建温文儒雅的好形象,讲女人爱
听的甜言蜜语,但裘亚君不为所动的反应,让他受到不小的挫败。无妨,他留了一
手。
听着他说得滔滔不绝,裘亚君忘神的研究他的五官、他的轮廓。她不想亲手触
摸他的脸以印证她记忆中的小青蛙,因为她根本无法忍受自己与他有亲密的碰触,
一点点也不行。
小青蛙有着一头柔细的直发;郭锋的头发带点自然发,发量略多且发质粗糙。
小青蛙有黑且浓密的剑眉;郭锋的眉形稍短且杂乱。
小青蛙的眼睛狭长,眼皮内双;郭锋则是单眼皮。
小青蛙的鼻子直长且挺,鼻翼饱满;郭锋的虽然也是长长直直,但鼻翼单薄。
小青蛙有个线条明显、有型的嘴唇,厚薄、大小刚刚好;郭锋的唇则是薄薄的,
而且略嫌宽阔。
总之,小青蛙和郭锋之间,没有一点相像,反之,段凯力和小青蛙有许多相似
之处。
研究到这里,裘亚君完全明白了。只怪自己蠢,太兴奋、太心急,乱认一通。
罢了!何须拆穿这出剧码,自己知道就好了。于是她潇洒一笑,想让整个故事
有个完美的结局,她的心因为最近发生太多事,以及受到段凯力的影响而变得柔软,
她不想像以前一样,喜欢有仇必报,凡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心里有了段凯力,她的心就温暖起来,踏实得多。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去找
他。
是的,就算段凯力不是小青蛙又如何呢?小青蛙是少女时候的初恋,何需太眷
恋于如烟的过往?最重要的是段凯力活在当下,活生生的在她眼前,在此时此刻是
爱她、呵护她、陪在她身边的男人,这些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这样全新的想法,让她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心境自在而开朗,脸上的线条变
得柔和甜美。
想着、想着,裘亚君出神的望向窗外,嘴角浮现一抹幸福的笑容。
然而,就这么一闪神,让郭锋逮到机会了。他迅速将准备好的药粉倒入她的柳
橙原汁中。拜科技所赐,这个药物溶于液体之中,几乎无色无味,更遑论黄澄澄的
果汁了。
“亚君,在想什么?”郭锋促她回神。
“嗯?”裘亚君转过头,发现自己似乎忽略对方已久,歉然地说:“对不起,
我在想事情。”
“没关系,快把果汁喝了吧,久了就不新鲜了。”郭锋尽量让自己亢奋的情绪
不露痕迹。
“嗯!”裘亚君点点头,喝了几口她最爱的柳橙鲜果汁。
“亚君,我想过了,人的缘分很奇妙,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相遇,然后分离,
最后又重聚,或许我们之间彼此有期待,但我却发现你的心已不在我这里。”郭锋
假意说出这番大道理,心里则暗暗计算药效发作的时间。
偏偏裘亚君特别敏感,一来她推敲郭锋从不死心到明理的速度快得不合理,二
来她的体质向来反应快且直接,几句话聊下来,她隐约感到一阵头晕,是以她警觉
到郭锋的异样。
为免打草惊蛇,她用意志力维持头脑清醒,并且决定立刻离开。
“郭锋,你能这样想就好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对了,我家里还有事,得先
走了,我们改天再聊。”随便说了几句结语,裘亚君拿起皮包,起身就要离开。
郭锋见状急了起来,没想到她比想像中还要精明。
天不从人愿,裘亚君一站起来,使一阵头晕目眩,双脚一软,又跌坐回椅子上。
她的身体就是这么敏感,反应比一般人都来得快且强烈!
该死的!她于心中咒骂一声,暗暗叫苦,一定是郭锋这小人下了重药。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回去休息。”郭锋庆幸药效在此时适时的发
作了,所以故意放大了嗓门,好教周遭的人都听得见,不会怀疑他使诈。“你就是
这样,平常老是不好好休息,这下子累坏了,你就不怕我心疼吗?”他表现出又急
又慌的样子。
裘亚君急在心里,但是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名男服务生走了过来,关心的问道:“需要帮忙吗?”
“哦,不了,我得快点带她回家休息。唉,我就是太宠她了,医生早说她身体
不好,要在家里多多休息,我真是……”郭锋一边扶着裘亚君,一边不断自责,演
得十分逼真。
服务生看到这位女客的脸色苍白,不疑有他,“先生,那你赶快带她回家吧!
最好带她去医院检查比较妥当。”
“是啊、是啊,谢谢你,我也这么想!”郭锋拿出一张千元大钞送给服务生,
“不用找了,谢谢你的关心!”他尽量表现出关怀备至、紧张的模样,然后小心翼
翼地扶起裘亚君走向门口。
服务生收下钞票, “谢谢光临! ”然后送他们坐上车子,末了还不忘叮咛,
“要小心啊!先生,记得带她去看医生。”
郭锋坐在车内,朝他挥了挥手后便踩下油门,朝着目的地而去。一路上,净是
他猖狂的大笑声;而裘亚君,最后终于不胜药力沉沉昏睡。
☆ ☆ ☆
整个晚上,段凯力心神不宁,裘亚君没接手机,他说服自己这只是他今天晚上
有点不对劲,裘亚君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出事的,再等一等。
但是,这样的想法支持不了多久,到了八点,他终于忍不住开始不断打裘亚君
的手机,然而最后却是被人切断,接着再也打不进去。
一个冷颤冷不防地从脚底快速直窜头顶。
不敢再拖延,段凯力立刻奔出办公室,驾着车,像只无头苍蝇疯狂地在台北市
街头奔驰寻找,找了几分钟,他决定打电话给警界的朋友,请求支援。
“什么?两个钟头?我说老兄啊!你是不是紧张过度、头脑烧坏了,两个钟头
怎么能算失踪呢?”龚少谦听了差点昏倒。这小子八成以为警察太闲,没事干!
“少谦,别开玩笑,我不是闹着玩的,亚君从来不会让家人找不到她,要是等
到她真的失踪好几个小时才处理,那就来不及了。”段凯力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按
捺下焦急如焚的心情,理智的分析,并说服好友。
“好,就相信你的直觉吧!希望你是正确的。”龚少谦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
是豪爽的答应了。再问了些详细的资料后,他便迅速调派人力,进行找人的工作。
段凯力仍边开车找人边积极推敲各种可能,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打裘亚君的手
机,留言再留言,但是音讯全无,让他快急白了发。
时间慢慢地流逝,除了找,段凯力暗暗祈祷上天眷顾裘亚君的平安。
☆ ☆ ☆
古人有句话,祸不单行。对于裘家而言,祸事还全发生在同一个晚上。
正当段凯力打听郭锋的行踪时,他接获陈雅馨的求救电话,于是他没有耽搁半
点时间,将车掉转方向,火速朝裘宅驶去。
从下午觉得疲倦就躺在床上休息的陈雅馨,突然在小腹的剧痛中醒来,她全身
冒冷汗,颇魏魏地伸手想打电话求救。电话就放在床头柜,但如此短短的距离,却
让她的脸部因为疼痛而扭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拨了个简码,那是裘亚君帮她设定的,有她的、段凯力
的和王靖全的电话。
“救……命……”陈雅馨痛到眼泪被逼出来,几要昏厥过去。在等待中,她无
助的向空气求救。
段凯力很快地就赶到,并送她去医院,还以裘亚君临时被派到中部出差的借口
暂时让她安心。
往医院的途中,陈雅馨很怕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于是她忍住痛,把想说的
话告诉段凯力。
“凯力,你知道我们的母女之间的关系这几年来为什么这么糟吗?”她苦撑着。
“大概知道一些。裘妈妈,您别说话,尽量让自己休息!”段凯力的手紧握方
向盘,心急如焚,但他明白越是混乱的情况,越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不,我好怕没机会说。陈雅馨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裘妈妈……”段凯力的心揪了一下,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安慰她。
“以前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快乐,但是有一天,克坚,也就是亚君的爸爸,去
接亚君放学回家途中,被一辆大卡车拦腰撞上,克坚在车祸中丧生,亚君也失明了,
于是我们母女俩过了一段黑暗岁月。”想起这段往事,陈雅馨有无限感伤,咽了口
口水,她继续说:“后来我为了要保住和克坚共创的婚纱摄影公司,还有我自己的
礼服设计工作室,拼命的工作,但是我一个人实在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于是我
开始逃避,开始结交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希望除了填补空虚,还能获得实质上的帮
助。”
段凯力静静地听,听得入神了。
陈雅馨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又再度张开眼,然后痛苦的说:“然而我却不知
我这样的行径竟引狼入室,害亚君她…”这段伤心往事,一直成为她对女儿最大的
愧疚,也是母女交恶的最大祸根。
段凯力神色一凛,身体每条神经都为了这样子的故事抽痛起来,紧握方向盘的
手也因为用力过度而泛青筋。他终于明白亚君为何那样保护自己,不让男人近身,
也明白她为什么不能欣然接受王靖全的原因,原来他的亚君……
该死的畜生!段凯力恨不得把那没人性的王八蛋杀了。
这时,陈雅馨的语气突然变得和缓,流着泪的脸带着安慰的笑容。“幸好上天
眷顾亚君,赐给了她一个机伶的头脑,和不服输的倔强个性,再加点运气,使她毫
发大伤、全身而退。但也因为如此,我们母女的关系,从此陷入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不是一个尽责的母亲,而我竟找不到好方法改善这种情况。”
她的话语里藏有道不尽的无奈。
所以,亚君平安逃离那畜生的魔掌了?
段凯力听到裘亚君平安的结局,心头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裘妈妈,你别太自责,这跟亚君本身的个性太倔强也有关系。”他有种想哭
又想大笑的复杂心情。
“凯力,我把亚君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顾她。”故事说到此已经告一个段
落,陈雅馨多年来的心结仿佛也在此刻得到解放。
“裘妈妈……”段凯力一惊。她这段话像在交代遗言,使他的精神再次绷紧。
唉!现在亚君人在哪里,他一无所知,对于裘妈妈的信任,他感到深深的愧疚。
他此刻的心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然而他却必须镇定、从容的在那焚身的热锅边
缘攀爬。
突然车子因为路上一个坑洞而强烈颠了下,陈雅馨痛得脸色发白、全身蟋缩,
冒出冷汗。
“答应我,凯力……”她气若游丝的请求他。
“我答应你,裘妈妈。”段凯力眉头纠结,痛苦的应诺。他希望能再多做些什
么,却完全使不上力。
陈雅馨听到段凯力的承诺,像是了却心愿,终于允许自己闭上眼睛。段凯力又
急又恨。老天!医院就在前方不远处,不要这么残忍!“裘妈妈?裘妈妈?”段凯
力大声叫唤。没有声音了!他的手指在发抖。该死的!他心里咒骂着。为什么在这
个时候?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亚君不知去问,裘妈妈在他眼前离开人世。该死的!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该死的这又是什么情形?!他憎恨这种无力的感觉,痛恨无
法掌握的失序状态,于是他愤恨地用力往方向盘一捶!
“SHIT!妈的!”再不发泄他就会疯掉。
“凯力,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陈雅馨微弱的声音突然又传来。
段凯力又是一惊。她没死!
是的,陈雅馨的眼睛又张开了。
“没,没事,医院已经到了。”他笑了,被这戏剧化的状况弄得哭笑不得。
“哦,那很好……那很好……”陈雅馨再次合上双眼。她好累,想好好休息。
段凯力伸手放在陈雅馨的鼻子下,感受到她微弱的鼻息,确定真的没事之后,
他感动得快掉下眼泪。
今晚他的心情高低起伏,像坐云霄飞车,既惊险又刺激,但是他坐的这列却不
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终点,太折磨人了!
终于,陈雅馨被推进了手术室。
段凯力简直快虚脱了,心脏休息几秒钟之后,他立刻打电话给王靖全,简单的
说明状况之后,便将医院这边的事交给他,然后继续去找裘亚君。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仰天长叹。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