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夏天的洪水冲走了一切,工程停工了,工程队去了西面。
我作为最后一个犯有严重失职罪过的青工,调离了队上。
去县城招待所食堂帮工。
我不后悔,更没想立功赎罪找回那箱炸药,他们或许认为是我偷出去卖了,这
都无所谓。我对这个维修管道的新工作是满意的,每天有大量的时间去街上闲逛。
车站、码头、百货商场、电影院,都是我常去的地方。没有人限制,没有人约
束,想到哪就到哪,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新东西,有新发现,对城里的新气象新景
观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是车站附近的无业游民,他们诡秘的行踪谋生的种种尝试,
都吸引着我去了解他们认识他们,他们本身构成了社会的极有吸附力的黑洞。他们
今天是武师,练刀练拳,明天是神医,问病下药,来无影去无踪。
国庆节的前一天,车站来了一家耍猴把戏的,一个青年人和我一起,从早上看
到中午。
人散后,我向车站东面走去,他与我同向,步子跟得很紧。
我想,他可能是想与我说话,放收了脚步,相望时他友好地冲我一笑,我报以
同样的礼貌,我们就认识了。
他问:“你是大桥局的工人?”
看看我工作服上的字样。
他叫石小鱼,是供电所的工人,有很多无聊的时间难以打发,所以出门换换空
气。
俩人讲得很投机。分手时,他热情地邀请我以后去电力局玩。
几天后我去了电力局,推开了那扇破旧的铁大门。门卫是个老头,他指着院子
后面的新二二层楼告诉我,石小鱼就在那二楼的顶头一间。
上了楼,敲响他的门,他见了我喜出忘外。
这是一间配电房,还有一位女同事,是个黄毛丫头,他带我去值夜班的休息室,
又没有多少话讲。
为了提高我的兴趣,他指着那女孩问:“想不想打她的主意?我叫她过来坐一
坐。”
我对女孩并不稀罕。再说她相貌平平,没有一点惊人之处,要脸没脸,要屁股
没屁股。
他还是硬是把她叫来了,强拉女孩陪我坐一下。
并对她说,我是省城的,在大桥局中转站,施完上后就回省城。
他的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她多情地望着我,打听我工作的事,我应付了几句,
她没找到共同的话要走。
工作制度规定岗位上不能脱人。
按我们约定的日子,石小鱼去了我的杂工宿舍,我去食堂搞了点鱼、猪大肠、
花生米,请他撮了一顿。
饭后,他带我去见他的同学赵德发,向赵举荐我这个讲义气够哥们的朋友,请
我和赵德发看电影,外国片。
到了那,票房已挤满了人,票已发售完。小鱼从侧门进电影院,找他姑姑搞了
三张加票。
电影散场后,在拥挤的台阶上,黑暗里小鱼趁机推挤前面的人群,故意引起了
骚乱,听到女人的叫声,他和德发都很开心。
走到票房门前的路灯下时,在挤散的人群里,一张曾见过的面孔门到了一边。
她回头时认出了我,我也认识了她,小鱼的同事。我忙拉小鱼一把,他没反应过来。
从此,我们三个常来常往,与他们的交往,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到了孤单单
一人的时候,我就沮丧起来。对我来说,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寒冷。
很久没有收到春生他们的来信,干枯厂我的心出,思念之情倍增。思念过程的
本身,产生的是不叮名状的离心力,远远地拉开了心与心的距离,最后有了封闭的
心理,把过去和今天坚固地圈在不同的时间、地方。
同时也是因为经济上的困难,我被迫放弃了冬休的长假,节省开支,补进了一
笔收入。
元旦来临,我揣着补发的津贴,去逛商店、理发店、动物园。
街头橱窗前,穿着节日新装的母女、兄妹,三三两两的家人,乐融融的亲情,
都与我形影相吊形成了对比。
无亲无故的我只有去找石小鱼排遣。
到了电力局,他不在,又碰上了他那黄毛丫头的女同事。
她主动与我打招呼,问我找石小鱼有何事,知不知道他家,她
已下班可带我去找。
我说没事,只是想邀他出去玩一下。
离开电力局,看见十字街张贴了动物园马戏表演的海报,她有心与我一起去,
又开不了口,问:“那马戏好看吗?”
我说不知道,以前只看过杂技,没看过马戏,我走了。她还老远望着我。
我问自己为何不多一句嘴,邀请她一起去,总比一个人在街上逛来逛去要强,
可以有一个说话的人。
到了城中心,我放慢了脚步。
我怕冷清,哪里人多我就往哪里钻,随着人流,我拥进了人民百货公司。顺着
门边的第一个柜台挨个瞅了一圈,到了另一个门,再上二楼。
在卖绸布的柜台前我眼睛一亮,柜台里坐着一个身穿米黄色花棉袄,不罩外套
的十八九岁的女售货员,脖子上围着一条朱红的围巾,梳着一对油光放亮的辫于。
与柜台外,一批批大红上绿的顾客比起来,一看就知道是个异常富裕的人家的姑娘,
白白的脸蛋上浅浅的排红,出身与环境的优越让人神往。她若是穿得差一点,会使
我心里平静一些,她所带来的对富裕美好的憧憬,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投入了你沉寂
的心湖,翻起一连串的浪花。
我痴痴的看了她许久,她意识到我的存在后,平静地瞧了我一眼,便做自己的
事去了,我自觉地在柜台前消失了。
以后我隔三差四地来一趟,回回都等她瞧我一眼之后得到点满足再走。
回数多了,我掌握了来时的最佳时间,就是早上十点钟,逛百货公司的人少,
柜台里的营业员也少,她基本上是每天都在,常见她穿新衣。
过年前,我逛了百货公司出来。看着自己身上灰不溜秋的外衣,对前途没有一
点信心,下狠心花钱买点像样的衣服。
看了三家卖成衣的商店都没选中价钱式样合适的,转到城门时,我钻进了一家
寄售商店,一进门,两张将近一人高的大木柜,上面镶着一排玻璃;能瞧见里面摆
放的旧货。
头戴狗钻洞,鼻子上还架着老花镜的老头子们没给我好脸。大厅最里面一排的
三节柜台是衣服柜,里面站着两个女的,一个中年的妇女看起来是个精明的老城里
人,一个是与我差不多的女子。
说明我的意图,她们很有耐心地为我选衣,调换、看样子。
我心口怦怦直跳,买旧衣还如此挑,易遭白眼的。
中年妇女摸准了我的复杂心情,宽慰道:“没关系,不必怕麻烦,这没中意的
你照样上别的地方挑。”
那女子道:“张婶,干脆让他进来T ”
她推开柜台的小门, 让我进去。 旧的看遍了也不中,她好像突然想起来了:
“婶,你那柜子下面好像有一件新的。”
中年妇女理起耳边的散发:“死丫头,你会做生意,那是我打算留给我那乡下
的外甥的。”
说罢瞥了我一眼,笑咪咪地盯着女子,转身取出了一件哗叽的褂子。女子抢手
接过衣服,一丝不苟地为我试衣,正合身。
“瞧,就像是订做的。”女子半蹲着身子扯着衣襟的边角,回头眼望中年妇女:
“的确般配,不长不短,不瘦不肥。”
中年妇女满意地打量:“只怕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主了,他肩头也宽,胸膛饱
满,是穿衣的料。”
女人好像不是卖衣的,而是买衣的,前后看个不停,看后领口,又看看袖口。
“你觉得怎么样?”中年妇女问。
我连连说好,女子却有个新发现,好心好意地劝解到:“这里有个扣眼,没挖,
挖不好会烂的,你还是先把衣裳留下,我们帮你重新锁好眼,您下午来取。”
我为难地说:“算了吧,没啥大问题。”
中年妇女道:“年轻人,急什么,好事为你做到底,不是咱闺女诚心诚意。为
你这个顾客服务,还有这生意吗?让你下午来就下午来,怕多跑这一趟?”
我心悦诚服。女子殷勤地为我解开钮扣,把衣服折叠好,放进了柜台。
中年妇女笑脸相送:“说好啦,下午一定来。”
下午四点我来时,她们在等我,中年妇女问长问短,工作、老家、年龄,就差
问我家里多少人,结婚了没有。
扣眼边锁了,让我回去就穿上。上午试了半天,现在也不必再试了。
我拿着衣服就走了,回到招待所,我甩下棉袄,穿上新衣,看了那个新扣眼,
活不错。手伸进口袋一摸,里面有个纸片,拿出一瞧是张电影票,还当是过期的呢,
仔细一瞧,就是今晚七点半的。这票是不是为我买的,我心里没谱,或许是对方放
忘了,也有这种可能。
这种方式也不同寻常,经过再三斟酌,还是决定冒险走一遭,否则也不死心,
也白费了人家一片苦心。
时间越近心越乱,赶到电院心里仍没把握,为了减轻心里的压力,等放映开始
我才摸黑找了坐位。银幕的反光让我看清了左手位置上的人正是她,那个女子。
她见了我对身边的一个女的贴耳说了一句。
那女的递给我一包葵花子。
这事是再明白不过了。紧张并未减轻,应如何对待这事,对待这两个女人。
电影是啥内容都没弄清楚,中途她又掏了一把糖塞在我手上。
电影未散,她旁边的女的,就暗示我和她们一起退场。
我跟在她们身后出了电影院。在离电影院不远的,路灯照不到的一棵大树下,
她们停下了脚,和我交底谈话。
她本名叫靳秀玲,女的是她嫂子。靳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哥哥
是机械厂的工人,身强力壮,沉默寡言。她的终身大事想自己选意中人,嫂子替她
作主,今天她看上了我,不讲任何条件,如果我愿意,这桩事就算成了,嫂子见了
我挺中意,只要我一句话。
我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推说自己不懂婚姻大事。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机遇。我不想失去她们。我是一棵没有根的草,需要有营养
的土让我生根,无依无靠的生命是不长久的。有足够的时间,我能根据需要遇回曲
折地生长,对我来说女人就是最肥沃的土地,出于这样的目的,我同意暂时确定下
这种关系,以后另图发展。
她嫂见我同意了,深有感触地说:“都是苦命儿,穷人与穷
人才能在一块好好过日子,你们会有好结果的。“
约定明天我上门,与她哥见个面,不要任何礼物。自己先走一步,在前面等小
姑子,让她单独与我说两句。
她与我同样紧张,刚才她一直站在嫂子身边,现在只有我们俩,她挨上前,饥
渴地望着我,没有语言,我也拿不定主意说些什么。她的手挨到了我的手,我大胆
地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握满了汗,像是刚从水里拿出来,她一点都不比我胆大,
自己那股镇定自若的劲没了,像一个落水的人把我当作一根救命的草,死死抓牢,
说不出一句话。
嫂子还在那边等她,不宜久呆,最后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明天我在这
等你。”慌慌张张地就走了。
这是冬天少有的好日于,太阳把玉米粉般的阳光洒向这个上黄色的二十五万人
的城市,满街的草末废纸,在行人的脚上跳动着,光秃秃的梧桐树伸向天空,街面
旧宅的五花八门的窗户,构成了一幅幅暖人的街景,电线上的去年的破风筝,让人
联想到孩童的故事。
一只轻松的曲调从心里扬起,我想歌唱,为一切肤浅的变化为多层次的感受,
为一切单调的可能成为深入的形式,为埋葬贫乏的人际关系而歌唱。尽管是我偷偷
地把一枝新型的交际的种类,接嫁在了旧式的婚姻关系上,还不知生出的怎样的一
个变种,我还是为之高兴。
我到副食品商店,买了一斤沾满灰的苹果,二斤京果,提前半个钟点到了指定
的树下。她正在那等我,黄皮肤的脸上,小小的鼻子喜笑颜开,她定住了神,品评
着我这个她自己在穿梭不息的人群中选中的丈夫,无须隐瞒对心爱的人的满足。
我走到她面前,她自然地挑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四周看看没熟人,轻轻地挽住
我的手臂:“走,我哥和嫂子都在等你,他们都请了假。”
我的脚不像是踩在凸凹不平的石地上,像是腾云驾雾。
到了城南巷,她放下手。“跟在我后面,四十五号就是我家。”她快步走在前,
我跳下三步,在一个土院前,她推开半扇门进去了。
我放慢了步子,等她报了信才进院门。
她嫂子腰系围布,从大房的堂房迎出了门:“你来啦,让你破费不好意思。”
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请进屋。”
这是个较一般的家庭,堂屋和两边的山房的陈设,都是旧木家具。我落坐后,
嫂于给我沏茶,她去厨房让她哥出来与我见个面,去帮厨。
他与我脑子里想象的样子差不多,一身整洁的工作服,肥头大耳,生着一头不
太稠密的软发,脚上一双崭新的翻毛皮鞋。
照面后几句寒喧,他比我还难为情。给我递上一只烟,请我坐下喝茶聊天,然
后去下厨。
她嫂子与我客套完,牵着孩子去厨房换秀玲来陪我聊天。
看看各个房间,小男孩像看稀奇地围着我们转,她嫂一会又来把儿子牵走。
“秀玲,请小黄去你屋里坐。”
房间的布置和主人的一样,朴实无华。她罩着外衣的新棉袄,又戴上了一对蓝
布的新抽筒。
春节还没到,年画和春联都买回了,一卷卷放在箱柜上没
张贴,屋里的土地面找不到任何杂物,桌面平整,大小东西井然有序。
她说:“咱家没啥好东西可以让你多瞧上一眼的。”
我忙说,不能这么说,这东西摆放得这么整齐,说明主人做事很有条理。
她哥不仅语言少,也不善饮酒,只一两下肚,脖子都粗了,他说话、劝酒都怕
得罪了我,从中窥出了兄妹的亲情之深。她嫂子办事说话分寸掌握得当,你说不出
一个不宇。
她哥只请了半天假,饭后红着脸走了,让爱人一定留我等他回来吃饭。
我坐在她的床上,想到终于过了这一关,松了口气。她嫂重新泡上一杯茶,让
我休息一会,有事叫一声。
待我喝完茶她才从哥嫂的房间过来,进屋后,轻轻关上门:“你怎么不休息?”
“我喝酒不睡觉。”
“那我陪你。”在床边坐下,两人对视了三秒钟后,她垂下了头,我托起她的
下巴,她想甩开我的手,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垂下眼睑,一头扎在我的肩上。“别
这样看我,我求你好不好?”
“我该好好瞧瞧你对不对?你是我的对象。我要看看这个对象到底漂不漂亮?”
我搂过来的头按着她的鼻尖,她眼都不敢睁。
“我不漂亮。”
“是的,不漂亮,不过一点也不丑。”我拧她的脸。
“你想要我,是不是?”她抓住我的手指,往怀里钻:“你说老实话,喜不喜
欢我?”
“喜欢。”
“昨晚你好像不太情愿?”她急不可待地从头尾盘问我摸到电影票的想法,我
巧妙地一一作答。
当我得到她信赖后,她接紧肩,“你比我想的还好,只要你真心真意待我,我
会侍候好你的,让你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像个大老爷们,不要你扫一地,卖一斤粮,
今后遇到任何事,决不与你吵架,不顶嘴。我从小就没了爹娘,我一直想有个自己
的家,哥嫂对我虽好,但终不是长久的事,有了你,我心里才踏实起来,你要相信
我会说到做到,我身体好,能吃苦的。”她一口气说个没完,眼都说红了,我感觉
到,她那颗炽热的心在燃烧。
晚饭后,她送我到街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送到了城北,我要送她回
来,她坚决不肯。
我带她从后门进了我的宿舍。电灯本来就不亮,一会又停了电,我和她偎在被
子里,接着听她的自剖,天亮了我才送她回去。
到了傍晚,我刚恢复了元气,她就敲响了门,我请她进屋,问她吃了没有,她
说吃了。
她又从小到大,把哥哥和她一起的生活跟我描叙了一遍,好像过去的每一天她
都讲到了,我担心累垮了她的身体,让她脱了棉袄棉裤躲在被子里面跟我讲。
讲了过去,又讲现在,讲了现在又讲将来,讲什么是婚姻、家庭、生儿育女,
她有讲不完的话题。
当她抿住了嘴出神的时候,我还当她讲完了,心痛地舔着她干枯的嘴唇,她身
子往上窜了窜开口问:“人为什么非要结婚后才会生孩子?”
对我讲了半天,有了孩子后如何如何,原来她并不知孩子
是从哪里来的。我跟她打比方,为什么结婚才能生孩子?就像那南瓜的花,有
雄花有雌花,你家院里种过南瓜,要把雄花摘下来,插在雌花上受粉才能结果。她
仍听不懂,那花与人有何联系?
我只好从男孩女孩的生长发育到性成熟,讲婚后夫妇间的房事,怀孕的起因,
到分娩,新生儿出生等。她像听天书般云里雾里不着边际,要说她不蠢不现实,就
是不懂她为何如此不开窍。她不仅不相信我的这些话,还问我从哪里知晓的,她根
本不信有这样的书。
我跟她动真格的,她才醒悟,两眼紧闭上。
过后,微微睁开眼,抱紧我的背,耳语道:“别动,就这样。”
她平静下来后羞答答地问:“这不是很丑吗?这想必是别人骂人说的那种见不
得人的事。”
我摸着她烫手的脸:“这就是别人所说的隐私。”
“看你这不起眼的样子,你还真懂不少歪门邪道。”
“这不是歪门邪道,这是常识。”
“哼,你还狡辩,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事?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难怪嫂子
提醒我,两人在一起时不要脱衣,只有等到结了婚,成了一家人才可以,还说既是
一家人,有事就不要乱说。我想我们迟早会是一家人的,所以刚才才允许你脱我的
衣裳。”
时间不早了,我要送她回去,她不肯,非要和我呆在一起。
哥嫂对她不会有过重言语的。
晚上她再次来的时候,她嫂子带口信让我去她家。见了她的哥嫂,他们依然亲
切如故。
她嫂子对我说:“你每天下班来我家,她一个女孩在外我们不放心,你来了就
呆在她房里,你们谈恋爱我们不会打搅的。”
他们说到做到,我们在一起时他们从不来打扰。
春节,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愉快而又祥和,为了两人在一起欢聚的时光,秀玲
牺牲了整个春节抢着干活。对哥嫂敬重如父母,对外甥百般疼爱。
她哥嫂见我俩如胶似漆陷得如此之深,非但没有阻止,反而顺水推舟,刮风下
雪留我住下。
初四。她哥就提前上班了,哥一走,秀玲就关上房门,与我打打闹闹。中午她
哥回来,我俩才露面,她哥一上班,她又拴上门,抱着我在床上滚作一团,又打又
闹又笑,娇滴滴地对我说:“我又困了,昨夜上一夜,你动手动脚,害得我觉也没
睡好。”
精神上的长期高度兴奋也使我萎靡不振,哈欠连天。她铺下被子,“你别以为
是我放任你,现在是白天,你可别乱来,嫂子说不准要来敲门的,你要是不规矩,
我就不和你睡一头”。
我们刚躺下,没有了打闹声,门就响了,她下铺打开了门。
嫂子进来冷生生地说:“大白天关什么门,你们闹了一夜还不够?”
她披着袄子,坐在床外挡住了我:“嫂子你干吗这样嘛,我们又没干什么。”
“我不管你是干了什么,没干什么,今天初四,要是有人来串门看见你们这样,
像什么话?结了婚也不得这样。你就别睡了,帮我做点事。”
她出去抱来了儿子,让他在床里玩,拿来了一把竹针、毛线。
“这是我给小黄织的毛衣,一斤线怕还不够,我说让你们好好玩两天的,谈谈
心,比如什么时候办事?以后日子如何过?
我看你们已谈完了,你现在就动手帮他织一件裤子。“
她上床坐在另一头,把腿偎在被子里,从中间把我们隔开。秀玲撅着嘴穿上袄
子,摇着我的肩,“起来,我给你量尺寸。”
“不用了,不知你脑子成天想的什么?你们俩不是一般高低?你的针数就是他
的针数,针打空一点就可以了,男人没女人那么大屁股,所以只收针不放针,打下
去就可以厂。”嫂子说道。
我慢慢地缩进被子蒙上头。嫂子手上打毛线,嘴里念经一样教她怎样做女人,
还带着照看旁边看小人书的儿子,帮我把脚头的被子掖好。
为了不让她太扫兴,我在被子里偷偷绕过嫂于的脚,抱着她的腰,手从衣服下
面往上挤。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嘴里数着起头的计数,腾手把被角提到胸前,装着
接受了嫂子的批评,请教嫂子如何做女人。
“要想家庭美满,不光是男人能养家糊口,女人还要善于安排日子,在满足男
人要求的同时要有节制。他虽说比你大,看得出,还不是像你哥那样稳重可靠,他
来了这些日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要是个刚强厚道的男人,绝不会这样随便,
我不知这样说他,他会不会生气?”
“你说吧,他已经睡了。”
“你别骗我,他的脚还在动,根本就没睡。你这样喜欢他,我也从未把他当外
人,再往后你们结了婚,你要多挑点担子,谁让你看中他的长相的,这是自讨苦吃,
只要他不变心,你的一生会幸福的。生活的重担由你挑,他会知足的。不过,从相
貌上来看,他是个迷恋夫妇生活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贪欢,没日没夜缠着你,让
你有家务都没心干。倘若是个威武刚烈的男人,你哪能像今天这样与他一刻也分不
开?”我在她身上用力抓了把,她猛一抬肩。
“你怎么啦?”嫂子问。她拉下我的手,掩护道:“没什么,是我抽筋。”
“你别演戏,你们那花招瞒不过我,在嫂子眼皮底下都忍不住,以后结了婚那
不是棍棒都打不散?”
“嫂子你干吗这么说?还不是我们在这讲话吵得他睡不着,闲不住。”她抓住
我的手压在腿下。
“什么闲不住?你们俩是一样的货色!”嫂子在那头挪了挪坐姿,“要不你怎
会将他当个宝?二十多岁的人还像个孩子,我看啦,你们俩以后结了婚不得了,那
些爱得要死的人,婚后往往打翻了天。”
“嫂子,我不会给你看笑话的,他若真是那种人,我也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
还口。”她让我靠近她。
“有这话就好,他要真的不老实,我和你哥就扒了他的皮。”
“我哥可从未与人动过拳头。”
“干吗?这样还维护他?死丫头,你是死定了。我又何时曾跟别人红过脸?不
是遇到他这个大小孩,我也从未这样开心过,我是在这说笑呢。”
我想了个法子对付嫂子,抓住她的脚,她没在意,脱下她
的一只袜子, 又去脱另一只, 抠她的脚丫。她沉不住气了,放下手中的活:
“别调皮,听了嫂子的话不满了?”她缩回脚,摸起两只袜子,“他怎么啦?”
“他搔我的脚板心。”
“看你还说不说他的坏话?”
“还护短,你该管教他才是。”
“我干吗要管教他?他爱我,自然要爱我可爱的嫂子您啦。”
“好啦,你别说了,我们母子走,把你们的小天地让给你们,不然你嫂子想走
都走不掉了。是嫂子不好,今天揽了你们这对鸳鸯。”
“暧,你别走,话归话说,我还要向你讨教下面该怎么打呢?你把脚放到外面
来不就行了。”
两个女人一团和气,过了好一会,嫂子讲道:“我越看他越像个孩子,这个小
丈夫不要也来不及了,整天吃在这睡在这。看见他可怜巴巴的相,就算你不肯嫁他,
嫂子都不忍心赶他走。看到他就想到了你们兄妹的过去,只怕就是这个缘故,你才
一眼认准了他。”
年过了一个多月,我在街上碰得了赵德发,他也是很久没见到小鱼了,他让我
跟他一起去等个人,到了地头上,才知道是个女孩,他想和那女孩搞对象,那女孩
不同意。
他没辙,来他个死磨硬泡。
我和他在动物园外,等了近一二个小时,也没见那女孩出来,却遇到了三个打
鸟的小青年。
其中有一个是和德发住在同一个大院,叫胡二。他见德发一脸愁容,爽快地问:
“我说哥们,两个大男人站在这发什么愁?”
“我在等个囡。”
“搞上啦?”胡二背上汽枪。
“还没呢。”
“要不要哥们帮忙?”胡二翘起大拇指,趾高气扬地。
德发鄙视道:“你胡二人头不像狗卵子,有啥能耐跟我这样说话?”
“德发,你这说得叫啥话?你不是为女人苦恼吗?我胡二不跟你吹这个牛,要
女人有的是,不信你跟我走一趟。”
德发不信,回头看了我一眼,胡二追加一句:“你这叫还未开过眼界,问问咱
的哥们你就知道了。”他身后的穿军装的男孩洋洋得意,另一个小个子点头哈腰。
为了证实自己的本领,胡二指着动物园外的小河道:“走!”
胡二走在第一个,沿着护城河边的小路往前走,这一路没啥行人。到了一个翻
水站,胡二闯了进去,守门的老太婆挡都挡不住,说进去找人。
从楼下到楼上横冲直闯。
两个值班的年轻人问都没敢问一声,我和德发还摸不准他要干啥。
出了门,走不远是个变电站,他又闯了进去,门卫老头见这气势汹汹的一帮人,
拦都没拦。
胡二进了变电站,两个当班的姑娘被这一群人吓蒙了。胡二指着一个胖姑娘说:
“喂,你过来,我在说你呢,听见了没有?
听说你捡了一块手表,爷们是来讨表的。“
女孩说:“您弄错了,我没表,也没捡到表。”
胡二不由分说:“你不交出来今天要你的命。”
动手搜她的身,又指着另一个女孩道:“你们也搜搜她,她是同伙。”三个人
把二个姑娘里里外外都摸到了,没搜出来,咋咋乎乎地走了。
路上,小个子美滋滋地讲摸了什么地方,如何刺激。胡二问德发:“假不假?
在这县城,你指谁我搞谁。你放心,出不了事的,你爷是第一把手,你怕啥?我们
试过了,没人去告公安局。要说去了咱也不怕”。
德发如梦初醒。
第二天,胡二搞来了二件新警服,德发和我一人一件,“穿上这,保你畅通无
阻。”
德发请大家下了一顿馆子,予以答谢。
酒后五个人在城里横冲直闯。
德发不再提动物园里的姑娘,借着酒兴,德发点了一个刚进站的班车上的售票
员。乘客下车后,售票员正要下车,被胡二堵在了车里,说帮她物色个对象,女孩
见这阵式不敢多嘴,胡二威胁她如果不同意就扔了她的票板。拉着她就要走,她说
还没交帐,胡二让她别耍滑头,可以让她去扎帐限定她五分钟出来,否则就冲进办
公室,说她偷了一块表,当众出她的丑。
她去了后,德发急躁不安。
未到五分钟,胡二提着气枪冲了进去,女孩正在交帐,见这势头,规规矩矩跟
着一起出了门。车站工作人员,没一个敢出面问个为什么。
到了公园,胡二忿忿不平地给了收门票的一个耳光,六个人就进去了。胡二让
德发跟女孩去谈,我们去溜达溜达。
天色不早了,我们才出来,德发和女孩正在等我们,女孩答应了德发明天照旧。
送走厂她,我们分了手。两天没见秀玲,我径直去了城南巷。
进院时,巷的另一头走出一个人来,是小鱼,我不愿让他弄清楚我的事,闪进
院关上了门。
嫂子见了我向屋里喊:“秀玲,小玉来了。”又对我说:“快进屋,她哥也是
刚回来,还没吃饭吗?”
饭桌上,她哥跟我唠叨起来,说我又吸烟又喝酒像个爷们。嫂子说:“别跟他
谈这些,你们兄妹俩把他捧坏了,我看他见天不做事在外要学坏的,他们那是个什
么单位?光拿钱不干事。”
“你别这样说,难道要像我这样整夭累得半死不活好,过两天又要转二班上连
班,吃苦总是少不了我们这种老实人。”
掌灯后,我在嫂子的房里和他哥抽烟喝茶谈天说地。嫂子给孩子洗了脚脸后,
安排孩子睡觉,问我身上的警服是哪来的,穿得真不错。秀玲站在旁边满脸不高兴,
她嫂子又问道:“你今天是回单位,还是在这里?”
她哥说:“就在这里,我们爷们聊聊天,小玉是个灵光人,是个在外闯的人,
哥我佩服。”
嫂子又对我唠叨起来。
我起身说:“那我就走啦。”
“今天别走。”她哥说。
秀玲见我动身,回到了自己房。我跟她进去告个别,她拉
开灯,门上了门,把我推到床上坐下:“你不长眼啦,嫂子要用水,你坐在那
神吹啥?不赶你就不知自个走?”
我知她这是借口,不还嘴。
“你怎么哑吧了?我问你,你白天不在单位,都去哪儿了?
还穿警服,别臭美。“
等她怒气出完,我抱着她的腰,不说话。
她静思片刻,捧着我的脸说:“我不吃你这一套,你要老实交待,是不是在在
外结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这城里恶人多得很,你要给我当心啦。”
我随意说个谎,就把她哄过去了。她解除了顾虑,嘴角现出了笑漪,“你坐着,
我去端水给你洗。”
她去厨房打来热水替我洗脸洗脚,铺上被子,让我先躺下,然后自己再打水来
洗。她洗的时候,我故意伸长脖子歪着脑袋去看。
“别,你烦死人,一点都不正经。”
上床后就忘了这话,缠着我没完,“把灯关掉。”我指挥她。
“不,”她斜撑在我胸口:“我要这样看着你,嫂子还背后问我,你会不会又
有相好的。我说啊,他要是真有这个心就好啦,她不相信,问我们打算何时结婚?”
我想德发既是与那女孩搞对象,这二天我就没去公园。当我出了招待所要去城
南巷时,他们找到了我,还带着那女孩。
我那地下宿舍地方不宽,六个人挤在里面没事好干,小个子吹起牛皮,讲省城
的生活习惯和风尚,远洋货轮。
德发请他别瞎吹,我就是省里人。他问我是不是这回事?
我说自己从小就寄宿在别人家,不记得过去的事,小个子问我什么时候回省城,
他的姑姑在省城里,要是回去了别忘了代他去看一下,并告诉我住在什么地方,家
里有什么人。
我去食堂搞了几碟冷菜,买了一瓶酒,一人二两,女孩在一旁看,我心里还在
担心秀玲找来。好在她没来。
九点钟女孩要走,不然回家要挨打。我送他们走,大路上空无一人,送到正街
上,胡二和小个子对我说,他俩想留在这过夜,白天他们用汽枪打伤了人,今天还
是不回去的好。
分手后我们回头,碰巧电影院散场,小个子说寻一下看有没有熟人,捎个信回
家,他娘对他不放心,没准信会睡不着觉。
没见到熟人,小个子又提议,找个女孩一起过夜。
三人在路灯下东张西望,一个人影从街的另一头走过来,原来是个男人。一时
二时不会有人来,绕着道往回走,路过一个已关门的面馆,小个子要停一下。这里
有一个他从前调戏过的女孩,也许现在正要下班。
果真,屋里出来两个女的,小个子上前命令她们站住,夺过了她们手里的布袋
的零钱,大概有三十多元,对她们说:“如果你们想要钱的话就跟我们走。”
我不同意去招待所,那房子太小,建议去供电局看小鱼在不在班上。
从城西到城东,到了电力局。敲醒看门的老头,他说小鱼不在班上,又转到了
城外,城外的冷风刮得人站不住脚。
高个女孩急得要钱回去,磨得人心烦,胡二说:“那我们到你家去怎样?”
另一个女孩表示赞同,高个愣愣地说:“我娘我哥都在家。”并说。她家是个
低矮的土坯屋,她和小妹、娘住在前面,哥和弟弟住在后面。
胡二说:“我们谁都不怕,今天非去你家不可。”
她家是个低矮的土坯屋,她和小妹、娘住在前面,哥和弟弟住在后面。
到了之后,她进屋后去了后面,叮嘱哥和弟弟不要出来,她娘抱着小女儿吓得
脸色铁青。
胡二让她和另一个女孩上床睡不要穿衣,她们脱了衣盖上了被子,她娘和小妹
睡在床里。
小个子把钱给了她们,灭了灯,让胡二先上床,胡二不干,又让我上去。
我不同意,他只好自己去。我和胡二出了门,小个子怕我俩走,又跑了出来,
忙了一夜啥也没捞着。
小个子说,要是夏天就好了,随便啥地方都可以玩,又怨我胆小怕事,要不怎
么会黄了今天的好事?
转眼又到了换衣的季节。德发的那个售票员怀了孕,他母亲领着女孩去医院坠
胎,送了许多滋补品,这事就算了结了。
女孩背着他母亲去找他,他四处躲,躲不掉就拖着她四处闲荡。
我问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他母亲让他去追胡二的妹妹。
德发的父亲已安排好德发去公安局工作,胡二的哥哥是副局长,对德发这种缺
少心计的人,这是最好的行当了。
临上班前一天,德发把女孩带到我这,对她说,自已明天就要正式报到了,她
再也别去找他,坏了他的形象,将她转让给我。德发私下对我说,这是个开脱的方
法,等他俩断绝后,随我咋办。又说我已同意接收,她不愿可以马上就走,以后再
不相干,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女孩站在那左右为难,追出去,德发甩开了她。
半夜她敲响了门,困窘地让我打水她洗个身子,我披着单衣去锅炉房打回热水,
关上门,她问我毛巾、脚盆在哪?她说:“女人洗了脏身体的东西会沾上霉气的,
明天我重买一条给你。”
“我不很看重这些。”
“你真好,他娘连脚都不许我跨进他家人门。”
她洗后爬上了床。我说困了,我要睡了,她请我跟她聊聊再睡,我告诉她自已
有对象,叫什么住哪里,她凄凉地哭了一夜。
早上我送她去车站,她让我等她的同事都看到我之后再走,我照办。回来时经
过那个现馆,高个女孩在为客人端面,另一个在收钱,我刚吃的早餐,不饿,想喝
点面汤。
上前买票,女孩认出我,没接钱票,走出柜台,让高个端碗牛肉面来,高个也
认出了我,送到桌上,我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女孩一面卖票一面注视着我,直到我离开。
去找德发,不巧碰到了买菜的嫂子。她上中班,我接过她手中的篮子,信口胡
编说正是去城南卷的。
她说,你还算得到嫂子上的是么班?我要嘴皮道:“我是想见见嫂子您啦,不
多长个心眼怎行?”
“你别油嘴滑舌的,快走,小宝还没醒呢。”
穿过自行乍拥挤的小街,过了一条胡同,就到了南巷。一路上,她不知与我之
间保持多大的距离好,隔开了不礼貌,离近了怕人疑,手上没了篮子,两手不知放
在哪好?想接过篮子我又不给。
人行道上,行人你撞我,我撞你,她在后又容易踩了我的脚后跟,并肩走靠得
又太紧。她不得不用手扶住我的肋,不是想亲近,是保证保持中间留有空隙。进巷
时,我扶了一把她的腰。
进院子时,又扶住她的腰,她并无不快,她进屋给儿于穿衣服。
我站在她身后,瞧她熟练的动作,看她弯下身子给儿子穿鞋,替儿子洗脸,盛
粥督促儿子吃,教儿于用筷子的手法。
她摘菜时我抱着小方凳在她对面放下,一起摘,明知是给她帮倒忙。她边做事
边招呼我说话,不凉了我。我择的菜,她还重新选一遍,讲青菜怎样择,怕我生反
感又说,男人不一定非要学会做杂事,关键的时候多出力气就行。
无形中她手上慢了许多,又谈到我和秀玲之间的事,问我怎地越来越少。刚来
这时,两人闩上门,一天谈十个小时,难舍难分,自己和她哥都觉得脸面挂不住,
又不便阻止我们。小姑子想做的事,做嫂于的干涉多了影响关系。
我这人初次见面,别人不会小看,处的时间长了尽是毛病。嫂子她不会挑剔,
她哥也不会过分认真,秀玲是倾心的,没什么大问题。毛病终是毛病,在外面这样
可不中,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好开口,可私下对嫂子说,嫂子愿做个贴心人,当个好
参谋,别孩子气地和秀玲闹意见。她还积了点私房钱,用钱的时候她会拿出来。她
哥也不苛求我。
我见她嘴边上沾了一根头发,擦净手,扶着她的脸,叫她别激动,为她牵开头
发。她被我的爱护打动了,羞怯地摆着头发,抿着嘴一笑。我不时失机地献媚道:
“嫂子真是长得顶呱呱,你的笑尤其惹人爱。”
“你别给嫂子戴高帽了,嫂子有自知之明。”她心里还是欣悦的。
“我说的绝不是假的,如果是讨你欢心,我当着哥面讲不是更好吗?”我拍着
自己的胸脯。
“好啦,就这一次,嫂子记在心里了,以后别再说了。”
我偏要向她奉承,她忍住笑,生气地说:“你这个小鬼头,怎跟嫂子讲这些,
再说嫂子有意见了。”
我索性不干活了,说她这脸才是书上说的正经女人的脸,比瓜子式的那种脸好
看,又有电影上有良好背景的那种女人的严肃。
她想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尽是好话就是不肯做好人。
“难怪秀玲迷了心窍,你确是满肚子鬼。”她叹气后,高高兴兴地伸了个懒腰:
“说得嫂子都不想做了。”
收了场子,她打水让我洗手,帮我擦干,前后为我牵伸衣服,掸去灰尘。再去
给院里玩铁球的小宝洗乒,我烦她道:“洗这么干净干吗?一做事又脏了。”
“我也知道,要不每天在家干啥?坐在桌边两眼去瞧屋顶的灰尘?做习惯了闲
不住。”她泼了水,叫小宝用脚在院里滚球,把小凳搁在门槛上。
“你坐这看小宝玩。”转身去了自己的房。
我忘了这个空闲时间她会去干什么,不想一人傻坐着,进了她的房,不见人影,
估计她在后房,我挑起门帘进去了。
西屋光线很暗,里面存放的杂物堆得很高。肩高的小窗上,冬天贴的封纸还没
撕去,屋顶的四块亮瓦把一个方方正正的光柱投在了地面上。她坐在光柱后侧的马
扎上,正在取侧面竹箩里的纸,见我闯进了房,想制止也来不及了,手在竹箩筐
里不能动,怕响动引来了我的视线,定在那一个坐姿的侧影。
我想退转来,太急反而不妥,做出找什么东西的样子,扬着头看了一圈才转身。
出来,坐在门槛上看小宝玩球。
片刻她整衣出来,仰面瞧着青天上白灿灿的日头,卜朝道:“呕,时间不早了,
光顾理杂什忘了做饭。”
她去下厨,我去打下手。
乒乒乓乓的碗勺、钢精锅的撞碰声,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她苦口婆心地为我着
想,讲应当怎样做人,问我整日不在单位,对工作可有影响?刚山领导会不会有看
法?
我那单位是特种行业,没有一定的章法规矩。加上人浮于事,不伸手向领导讨
这讨那,日子好混得很。
“她哥做了那么多年,还是凭苦力吃饭,工资也不如你多,真巴望有你这种美
差。”
秀玲下午五点钟才能回来,她哥早班二点回。
中午,我们二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嫂于还打了一斤酒,我没喝到半斤,劝她也
来一点,她不从。“丈夫都不喝酒,要是女人贪上这东西怎也说不过去。”
为了谈话方便,我死皮赖脸地灌了她两杯,她头晕起来。
“我从没这样快乐过,她哥是个问葫芦,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
今后有了你这个妹夫,家里会开心又热闹。“
有了酒助威,她肚里憋了很久的疑问冒了出来:“你老实对嫂子说,过完年后,
你就有些在躲秀玲,这是为什么?”
“不是这码事,嫂子。”我收起酒杯,“我没她耐性足,她与你谈起来,可以
三天三夜不睡觉,我没那么多可说的话。”
“不是吧?你在这歇的晚上,除了疯一阵子外,不是挺安静的,你们房里落下
一口针嫂子都听得见,从未见她半夜里讲个没完。”她皱起眉头,两眼盯住我不放。
我抓抓脑勺,“还有她像蛇一样,缠得我出不了气,总要我哄她,通霄不睡。”
她为难地笑了,“这嫂子就不好劝解了。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总想干
那事?”
我直言不讳,“我想你肯定和她不一样。”
“女人都一样,我做事不像她们商店那么轻松,想男人的时候多。别人常说饥
寒起盗心,温饱思淫欲,自我和她哥结了婚,没让她做过事,这几年她养好一身的
肉,前几年像个瘦山羊,说一句话都要换口气,现在像个炮仗,又尖又响。正年青
又身体好,将来等结了婚拖儿带女,家务劳累,她就没这股劲的,你要她,她还不
干呢。”
“你现在就可以少干活,让她多干点,别像老母牛似的,只能挤奶十活。”
“女人就是牛,没啥可悲的,教子相夫,有你这么关心嫂子的兄弟,嫂子不会
再有别的野心啦。你现在给嫂子一个准信,什么时候结婚。嫂子我都等不及了。”
她手握粉拳,捶在我的肩头。
“今晚我和她商量一下,要可能的话就订在五一节。”
“嫂于今大没白喝这两杯酒。”
她满脸春风地收拾了残局,备好上班的饭盒,让小宝上床睡觉,殷切地替我抹
脸,推我去秀玲屋午休,说定我今晚别走,她争取在她哥转夜班前下班。出门前又
送来一次茶水。
昨晚没睡好,她哥回来我未醒,秀玲回来搔醒了我。
她贴在我耳边道:“嫂子上班弯路去了我店里,夸奖你今天在家做饭做菜,争
了个好表现,让我回来一定给你带点犒劳,你猜我给你带的啥?”我搭拉下眼皮还
想睡。“快起来,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你这个懒虫,我就怀疑嫂子的话会不会是假
的。”
她掀了被子,拿起衣服往我身上套。
“我不骗你,吃了饭我让你瞧,我还给你买了件衣服。”
晚餐,她哥又劝我喝点酒,秀玲上街买了双沟大曲,面对兄妹的觉悟厚爱,我
深感愧疚。对家的理解,我是破碎的,残缺不全的。我一生缺乏组织维系家庭的准
备和心理基础,我是一条釜底游鱼,面对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类最高级的文明形态,
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酒是烧人的,酒杯是冷冷的。沉默的兄妹看守着我破落的心域。鄙意在很时候
能充当药引,药用的效果常能胜过珍贵的补品。因为男人不能没有锐气,而这锐气
如果没有敌意淬火,决不会削铁如泥。他们心慈迁就,简单的生活逻辑也不是没有
结果,培养了健全的人格,也滋生出自负和骄奢。
他用人头一样的巨拳给别人敬酒,那种笨拙是憨厚的另一种表现,如果那是一
只野蛮的熊掌,不光会使人望而生畏,还会有给人治病的效果。他能让勇士爬起来,
懦夫倒下去,坐在这的就不是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我,在他身上占上风的自己是荒
唐的,小人物的意识捆住了他的手脚,灭了应有的志气,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忍心加
害他。
我想我对这个现实是很满意了,或是可以自满。无需努力,停留在生活的这个
点上安守其所。别人并无对不起我之处,是我愧对于人,我要弃恶从善,放弃幻想,
做个现实的臣服子民。
酒足饭饱后我就是个低能儿,我站起身想褒奖我可亲可爱的兄妹,脑子却不听
使唤。秀玲见我吱吱唔唔吐词不清,乐不可支。
醉意中的大哥给我点烟递茶憨态可掬。
个性不一,经历各异,感叹是一样的,活在世上不易,过去不堪回首,明天的
前途是渺茫的。人爱人才显得可贵。苛求只会损坏人与人之间的利益。
嫂子回来大哥才动身,看来他今天非迟到不可。不过这是值得的,心与心之间
的交流是不多的。我还要继续与嫂子谈,她见我面红耳赤问秀玲晚上是不是多喝了?
“没有的事,他俩今天像着了魔,谈兴大发,海阔天空一发不可收拾,我从桌
子上把他们俩请到房里来,要不现在他们还坐在桌子上的。”
“那不是我没赶上这场戏?是说早点回,可今天来的料子温度太高,烫死人,
想快也快不起来。”嫂子整理完房间,秀玲拉我走,嫂子道:“别拉他,我还不着
急睡,你要是累了就在这铺上靠一下。”
又问秀玲小宝洗了没有,秀玲说小宝和她一块洗的,然后跪上床给孩子换衣。
秀玲见我闲坐着,要我去洗脚洗脸,暗示我走。我故意激她。坐在方凳上稳如泰山。
“秀玲,我下午跟你说的事你咋办的?”“你想要我咋办?又不是他升了官加
了薪?再说升官加薪也都是他自己的,我也分不到。”
“那是没到时候,到时候他的一切都是你的。”
“还不知他是怎样的人呢?”
“要不要我帮你问?”
嫂子开心的与她说笑了一阵,让她打来水帮我洗脸洗脚,省得等会睡觉还没洗。
待我洗后,把水倒进脚盆,自己洗脚。
嫂子问我,自己处处为我着想,让秀玲养成好习惯,将来用什么感谢嫂子?
秀玲把拧开的毛巾递给我说:“不用等到将来,他现在就可以报答你。去帮嫂
子把脚擦干,嫂子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完从脚盆里操着嫂子的一只脚,横着我面前。我接过嫂子的脚,嫂子惊叫起
来。
“快点呀,你光看着嫂子干啥?”
嫂子用力一收,脚重重地落在脚盆里溅起四处水花,惊甫未定的嫂子提起裤脚,
裤腿湿了一节。“好你个小妹,看嫂子以后怎样治你?”秀玲笑而不答,端起了脏
水。
“小妹你放下上我来。”
“你就别下床了。”
秀玲又打来了干净的水,拉我走,好让嫂子洗。
“走啊,别缠着我嫂子,要你帮忙又不干。”
嫂子给我使眼色,留我。“小妹,是不是等不了啦,一晚上时间长得很,够你
们亲热的。”
“嫂子你要留他我不反对,这也是为他着想,他离了你路都走不动了,让他见
识见识你嫂子的温柔体贴。明儿结了婚也有个比较。”秀玲反唇相讥。
“小黄你见到没有,她的嘴头是越来越锋利了,以前她可是个钝舌头,是不是
你夜里加的工。”
秀玲说不过嫂子,说明天告诉大哥找嫂子算帐。
嫂子道:“小宝睡着了,你们过去别吵醒了他。”
秀玲推着我,借着房里的光,穿过中堂回到了自己的房。
开灯让我上床试衣。
这是她今天给我买的,大男人是装面门的,穿着要讲究。
试了三合一的长裤,又试的确良的衬衣。
嫂子洗完擦着香脂推开了门,“哟,挺合身的嘛。”
秀玲站上床为我理上衣。“嫂子关门。”
“不打紧,大门院都关着,除了嫂子没人能打搅你的。”在一旁称赞小姑子能
干,选衣有眼光。
秀玲道:“快脱下,还有背心。九十五公分的,不会小吧?”
试了背心。
“不用脱了。”她又拿起裤子:“再看看这乒乓裤。”
嫂子凑上前看了试样衣料,瞧过加工的质量道:“这都是上好的,秀玲为你可
不吝啬。”又对秀玲道:“他这体形挺称衣的,就是这短裤对男人来说看起来不太
庄重。倒是挺显年轻的,腿又圆,又没那长长的腿毛。”
试完衣,我靠在床头,腿上搭上裤子。秀玲从箱子里翻出二件旧衣服,请嫂子
当参谋,该怎样改?
嫂子听说要改衣,也不闲,自己也有几件衣裳要改,有她哥的也有小宝的,一
起抱了过来。为儿子丈夫各剪了一条膝盖打了补丁的长裤,改作西装裤。
秀玲将一件藕荷色的不知穿过多少年。肘部袖口已缝不上针线的长衣,剪作了
一件背心。折了下摆的宽边,挖去了领,移动扣眼,大扣换成了小扣,她踉嫂子在
床上爬过来挪过去,跪趴下身子左右比划。比一下,剪一剪,余下的部位,穿针引
线跌坐缝制。
秀玲做好背心,嫂子跪着身子,围着她的前后量大小看长
短,当她背向我时,把脚支到了我的手边,我不由的猥亵地把玩她温软的脚面,
她随意地一甩头,对我莞尔而笑,接着对秀玲说:“收腰还嫌小了点。”
秀玲改了一道又一道,不忘温情默默地安抚我,先睡别管她们,她还要和嫂子
先缝几针。
当嫂子剪好了同样的背衫,秀玲用身子挡住我,对嫂子说:“你这太薄了,穿
看合适不?”
嫂子换上了背衫,秀玲才从面前让开。
就做成什么样的领口,俩人意见不一,嫂子说一字领好,秀玲说嫂子这种五官
无缺陷,脸形像有内秀的女人,开圆领好看。
我在一边再也忍不住,撅起身子上前浮夸道:“你们都没眼光,依我看,就留
下长领口最别致。”我动手把领子折成一个低位的三角形,两边都露出深深的乳沟
半边乳房的圆弧,秀玲见后额手称妙。
嫂子嫌暴露太多苦笑不迭:“我还当你真有眼光呢,你这是让嫂子出门丢人,
嫂子这副模样这样大胆地穿,路上都会有人吐唾沫。”
“嫂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眼中,演员也不是都比得上你的。”
“有你这话,嫂子睡都睡得香。”俯仰之间,她将领口理平成一字形。“嫂子
这年岁的女人要自爱,不可穿出花花明堂来。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穿这式样,你就别让嫂子丢丑了。“
这等于是给我没了一盆冰水,我倒下身子蒙上头再不想插嘴。
她们改好衣服收了场子。秀玲爬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自寻烦恼地问,
嫂子出门前要不要灯。
秀玲钻进被子:“你别管!”
吱一声门关上了。我做出高姿态,给她尽一个男人的义务,尽最大能力与她温
存,她旺盛的体力与精力使我自悲。为了保全男人的体面,我用各种笑话,滑稽的
人和事,填补我的无能,女人都是很容易上当的。
她津津有味地听我讲那些毫无根据,胡编乱造的故事。为了显示自己是一个绝
对的男人,我跟她讲就是不久前,我拥有过四个女人,她们为我生下一个加强连的
儿女,对付女人是我的拿手好戏。无论什么样的女人,见了我都像雪山见了太阳一
样观飞胆丧。做一个男人我已活得厌倦了,有可能的话在现世就做一个女人,让他
妈的男人滚蛋吧。她吃吃地笑。
我问她:“怎地?你不信?”她眉眼挤作一条线,揪着我的鼻间:“信!我信
你,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种的男人,对吧?”
她抱着我脖子打了一个滚,从下面翻到上面,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舔着我的
鼻间讪笑着:“现在老鼠想吃猫了。”
到了窗户发白才完事。
稍待半会,堂屋已听到大哥的脚步声。她见我睁大眼睛,轻轻地抹过我的眼睑。
“睡吧,天都亮了。”
我再也睡不着。半个小时后嫂子就已开始做早饭。秀玲拖着沉重的声音起了床,
站在床边穿衣裳,亮堂堂的房间里,她的完全褪尽了颜色的内衣裤衩,和床上架子
上我的新衣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她穿长裤时,我起身把她搂在怀里,她手拉
着穿了半截的裤腰倒在我怀里说:“你抱着我干吗?难道不让我上班?”
因为通霄未眠,她显得苍老,全身软绵无力,一张浮肿的肿眼泡可怜地望着我。
为了让她欢喜,我强作笑脸:“让我帮你来穿。”她羞娇而笑,扯裤子时,我发现
她的裤权磨得像绢纸一样轻薄,腰口磨烂了,橡皮筋陷在肉里,“你这裤子都烂了,
不能穿了。”
她勾起我的脖子坐起身,“又没烂,还能扔掉不成?”
我略微思索后说:“今天别去上班了。”
“为什么?好好的人不上班,人人都像你这样上班国家不早垮了?”
我心疼地亲吻着她的脸。
“睡吧,听话。”她按倒我,盖上被子出去了。
早餐好了,她又给我端来了稀饭油饼,跟嫂子说好中午别叫我吃饭。等到她下
班再起床吃晚饭。
饭后我去了德发家。找到了德发,他问我躲到哪去了,他去了我单位二趟,锅
炉房的人都说没见我回来,有个女孩也在找我。
德发估计是芬芬,就是那个售票员,拜托我一定稳住她几天。胡二他们又搞上
了两个女孩,带信让我去乐乐,我答应明天去。
回宿舍刚好碰到了那女孩,换了一套新衣眼,她昨天等了我一夜。本想去南巷,
她跟着我寸步不离,甩不掉她,于是想到了小鱼,我拖着她去了电力局。
他在。
我把她介绍给小鱼:“这是芬芬,客运站的。”不明详情的小鱼盯着她目不转
睛,俩人一会打得火热。
我松了一口气,寻他的女同事开心。黄毛丫头见我领来了一个既听话又大方的
女孩,坐立不安。
我猜透了她内心的感受,指着我身边的床邀她坐下来谈一谈,她抱着工作记录
本顺从地坐到了我身边,问及她与家人的情况,她一五一十说了。
姐妹四人,她是老二,父亲在县委工作,母亲务农,她叫静芝,年方十八,高
中毕业。
她问芬芬和我是什么关系,我说是介绍给小鱼的女朋友,她不信。
我问小鱼他去南巷干啥?他说是二姐住在那,姐夫是个跑船的,常不在家,因
此他常住在姐姐家。
我提议今晚一起去玩,他看了芬芬一眼,很快地答应了。
十一点下了夜班,我们一起出了电力局。四人一行,小鱼靠边行,拧着脑袋与
芬芬套近乎。中间芬芬往我怀里挤,静芝默默无语地走在我身边。
我问她去不去,她说她要回家,在前面路口与我们分手。
到前面路口的时候,我试探性地伸出手臂,扶着她的臂部往怀里轻轻一拨,她
顺势倒进我怀里。小鱼趁热打铁,要静芝一起去,只当是在单位过的夜,这是常有
的事情。
她缄口不言,到了路口转弯处脚就是迈不动,最后还是随我们一起穿过了十字
街,走得越远她的心跳越厉害。
夜间脚下生风,步子特别快,拐进了南巷,没几步就到了那扇亲切的门,院内
还有灯光。巷子顶头一转弯的死胡同,就是小鱼姐姐的家,小鱼拨开了院门,指着
一间小屋说这是太婆
的房,毗邻是厨房。他手伸进窗子摸到了钥匙。
打开了对面的房门。拉开灯让我们进去。
整套的里间是一个家具齐全的新房,床单枕头,缎子花被都是新的。
小鱼唤醒了睡眼惺松的姐姐爱勤,让她给我们做点夜霄,她扶着大肚子,起床
冲了四碗京果。
吃完又聊了一会,已是半夜了。静芝、芬芬与小鱼的姐姐共床,小鱼和我睡外
间。
灯一黑就觉得秀玲也在这房间,想赶也赶不走,我借出门小便溜走了。
到了四十五号小院,我越墙而入,挑开大房的门。
进房后关上门。“是秀玲来啦?”嫂子在房里压低声音问道。我没回答,首先
是去推了一下右手的门,里面没插上,我一步步探到床沿,她躺在床上没动,问道:
“是小玉来啦?”我没回答,俯下身寻声吻她的脸。她躲闪了一下,头歪向了一边,
当我再次触到她的双唇,她慢慢张开了嘴对我吹了几口,我才离开。
带上门,进了秀玲房,我照旧没开灯,解衣上床。她没睡,往床里搌了搌身子,
抱住我的腰,头搁在我的脖子上好言相劝:“都是大人了,半夜三更回来还胡闹,
小心嫂子生气,没你好脸色。”
早上,我第一次按时起床,秀玲问我干吗,是不是想去上班?我说今天去问问
结婚证是怎个拿法,她不相信地看着我,嘴里说的又是另一个意思。
“那你何时去我们商店?”
大哥与小宝未起床,嫂子和我们一起吃的早饭。
秀玲为半夜的事向嫂子赔礼,希望嫂子别放在心上,嫂子淡淡一笑,“我才不
会和他认真,你大哥要是知道饶不了他。我就是天生的胆小鬼,每次你大哥厂子停
电回来,都吓我半死。”
当我去小鱼姐姐家的时候,他们已走了。爱勤正出门,她站在门槛上认出了我,
让我进屋坐一下,我说时间不早了,还有要事。
我见她行动不便,扶着她送她去客轮公司。若不是身孕她肯定是一个苗条的女
子,高大的肚子崭新的工作服都包不住。
裤缝开了一条口子。相形之下手形显得太细,撸起的袖子不停地往下掉。鞋是
较大的新北京布鞋,一张瓷白的瓜子形脸上,生着小巧的五官,鼻梁的两边,还有
为数不多的雀斑,这雀斑不仅没有破坏她脸的清秀,还增添了不少灵秀之气,我的
友爱换来的是她诚挚的笑颜。
我大致问了她的工作、生活、结婚的时间及其结婚证的手续。
当我和秀玲中午回家的时候,嫂子和大哥就知道有事。我们告诉他俩领了结婚
证,日子就是今天。
嫂子埋怨秀玲早上偷户口,口风都没露一个,大哥也是一样。立刻筹划婚事,
他去买家具带请假,嫂子也要去请假,买鱼买肉。我和秀玲每人去置一套新衣,床
上用品,分完工各奔一头。
秀玲偷偷告诉嫂子自己怀孕二个月了,以前一直不敢说。
嫂子说她已觉察了,因为竹箩筐里的卫生带秀玲二个月都没用过。
嫂子交待不要买被子,现在暂时用她的陪嫁,买的被子盖
不了两天就蹬烂了,拿棉花票去买两床被子的棉花,弹两床被子。
小宝见大人忙得不可开交,欢天喜地的在两个房间里乱窜。
整个下午把商业街上的所有商店都逛到了,一些必需品她早选中了式样,问明
了价钱,到哪就买,神速得很。
到了百货公司东西就采购全了,两人仍好兴致地从楼上转到楼下,又到了绸布
柜台,扯了两块红花的被面。接待我们的正是那个富贵妆柬的女孩,她从我们的采
购品中悟出了喜庆的意味,增加了一分笑意诚心。恭贺我们。
在她把包好的面料递到我们手上时,认出了我,她点秀玲数好的钞时还不忘飞
我一眼。
从百货公司出来碰到了找秀玲的大哥,他在南门看中了几样家具,与卖家具的
乡下人讲好了价钱,让他们送到家中。
他手里拿着一百块钱。
赶回家送家具的人已在门外,他们帮忙把旧家具清理出来,大衣柜,五斗橱、
方桌—一落位。
家具虽没油漆,大哥去买了红纸与凤凰来仪的喜联,贴好窗花,嫂子把窗花贴
在窗户上,尽态极妍,别在床帘上。
顷刻之间,喜庆的气氛由然而生。兰心惠质的嫂子让我和秀玲换上新衣,去照
像馆照个结婚像。再去各自的单位请一二名同事作代表来吃喜酒,男女皆可以,不
要收别人的礼品。
秀玲不请店里的同志,我亦没人可请。鞭炮一放,糖果一撒,胡同里的孩子抢
了鞭炮喜糖散去,一家人开怀畅饮。
晚上大哥照旧去上班,嫂子请了两天假外加攒下来的两天休息。一向节省的大
嫂一再强调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炉火不封,厨房、堂屋,各个房间里的灯都不准关。
临入洞房,嫂子拉着我的手说:“秀玲配你稍差了些,既然你没有抛弃她,结
婚就好了相亲相爱,不能三心二意,你们年轻人心活,想不通的时候就冲嫂子想一
想,可不能走回头路,作丈夫对爱人应百纵千随,才会有好日子,秀玲是个明事理
的人。记住罗!去吧,她在等你呢。”
这在她眼中并不完全是桩喜事,为了抹掉她心头的阴影,我调皮地亲了她一下,
她推开我笑责道:“去。”
我大模大样地走进了新房,大概这是世上最简单的婚姻了,坐在梳妆柜前的秀
玲见到我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红木梳去关上门,给我脱鞋袜。一股热流涌_L 我
的脊背,我突然意识到该如何去做。深情地扶起她,吻着她湿润的香唇。
良久,她受宠若惊扑进我的怀里,我抱起她让她端坐在床沿,像她平日的样子
拔下新皮鞋,揩下袜子,挨着鼻尖嗅一下,是否有异味。
“嗯,这种皮革香真好闻。”她的脸上顿时飞起了红霞,含情脉脉的双眼,在
红光红装的陪衬下楚楚动人。
我第一次发现她有如此艳丽的一面,微微上翘的疏阔的秀眉,隐藏在羞涩下的
万分复杂的表情,细腻可人。我为自己在此之前的目光浅陋而羞愧。诚恳地卑微地
低下头亲吻她冰肌的玉足。
新婚的喜悦像冰魂雪魄的花影在两个人的世界里飘游,她的黑发像编织在梦中
的花蓝给人以联想,她的双唇像两瓣含露的玫瑰在红色的烛光里悄然散开,她的笑
容把密集芬芳吹入了我的心底。她给了我那么多丰富的幻想、神仙的快乐,
我仿佛化作了空气和泥土,在川亭岳峙里聆听晚景中的空谷足音。又仿佛获得
了先知的法宝,洞察她博大的心怀,她从花丛上走来又在花影里隐去,那古颜古貌
的大哥,是美好的背景后千古的墓冢,她那善解人意的嫂子,是远景里浑远高空的
艳色。
“我是你的。这一生都属于你,做你忠实的奴仆。”
“不,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为你活也为你死,为你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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