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梦无痕,金灿灿的阳光一直照到床前。我睁开眼看着这个已属于我的蝉腹龟
肠的家,寂水承欢也许不失为一种幸福的生活,不必再胡思乱想,让我的爱人成为
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同样可以引以为豪。望着酣睡的她,荣华富贵都不再那么重要
了,她就是我的生活,这就是我的现实。
我轻轻地舔着她软软的耳垂,她在苏醒时嘴唇蠕动着,这又使我联想到昨夜千
娇百媚万种情态的她,撩起我的欲火。我搂上她的口要求亲吻,她合上眼拱进了我
的怀里。
大嫂推门进来放下手里的面碗,飘来浓浓的荷包蛋香。
“怎么,还在亲热?这两张嘴沾到一块肚子就饱了?”她抓着围裙擦着手,这
是一条绣花加新围裙。
秀玲听到嫂子在叫,嗖地坐了起来,见半敞的的确良衬衣袒露着半个身子,又
嚯地钻进了被子。
“真不知羞躁。”笑脸横眉,嫂子斜眼忍着笑容:“我还敢说新婚不成,又不
是没做过新娘。”
吃早饭后,秀玲花两个小时打扮自己,打扮好后就吃午饭了,饭后说我病了需
要照看,又脱鞋上床,拿出一副针线在手上摆弄。
嫂子做完活进房闲聊,秀玲问她怎么不见大哥。
“还记得你大哥?是假的吧?一早他就不要家,又没吃午饭,难道你还介意你
大哥?他在家闲得慌,带小宝逛街去了。”
一句话羞得秀玲红了脸。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大哥说要上连班,带转班,一清早就走了。
秀玲和我坐在床上听我讲女人就是母亲,女人和母亲是至高无上的道理,大嫂
和小宝在堂房里的动静都落到了我俩耳中。到中午吃饭我们才出门,饭后秀玲洗这
两天换下的内衣床单。
我帮她撑竹杆,端脸盆,屋檐边的一阵风将一粒砂子吹进了我的眼,秀玲大惊
小怪地翻着我的眼皮,硬拉我进屋去休息,一旁的嫂子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你们
这是干啥?大白天拉拉扯扯的。”
弄晚餐的时候,居委会的老婆婆来通知去领票证,嫂子让秀玲代看一下锅里蒸
的饭菜。秀玲端锅时不小心烫了手,丢了锅就跑进屋找烫伤药,我愚弄她说床里头
有清凉油可以擦,她信以为真,爬上床。我从背后扳倒她,上去亲她。
结婚使她换了一个新人,这张原来持重且带忧伤的脸,迎来了朝气和甜美的神
采,只要碰她一下她就光彩照人,能嗅到女人成熟的芬香。所以我不能容忍她自由
自在地,不受限制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非要调戏她一番。
我吻着她,唤着她那令人销魂的香味,深深地沁入到心脾。她把头歪到一边,
细密的汗水沁到她额上:“现在不要。”
“不,你真美。”
她惊喜地望着我说:“是吗?这不像真心话。”
“实实在在的真心话,一点也不骗你。”
“可我知道自己不是美人。”她抓住我的腰,“你是个美人,只不过跟那种自
命不凡的美人以及美女蛇不一样,你的美外表很朴素,有时还带点土气,只有和你
一起生活才能发现你的美,现在我是一分钟也不想离开你。”
我再次吻她,她伸长脖子向上努力着,脚下蹬掉了鞋缠住我腿。四只鞋刚落地,
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嫂子手拿户口本,站在了屋中间。想发怒,张开了嘴又忍
住了,换了一口气,平平静静地说:“秀玲,把厨房的炉子添些煤。”
我让开身体,秀玲在床边翻正歪倒的鞋,扶着床沿穿上,红胀着脸退出了房。
嫂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两手挑起两鬓的乱发,扯平
了衣袖,一手撑在床上,一手理着衣领道:“小玉你们还年轻,嫂子我不能不说你
们几句,按说你们现在不比以前了,爱干啥就干啥没人管得着,越是这样嫂子就越
不放心。现在你们俩个都像变了一个人,没有节制,这样下去不行,又不是婚前你
们没亲热过,如此不顾一切。”
秀珍从厨房回到屋里。嫂子继续讲道:“你们现在整天在一起,多商量一下今
后怎样过好日子。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不是过了今天就没明天了,你们这样放纵
自己是落不到好处的。只能害了你们,没几个月你就会变成一个小老头,皮包骨头。
别光看眼前的身体好,一夜下来无所谓,你们没看见你哥整天不回家,那是你们整
天呆在一起,他看见长了不好开口说这种事,在家看不下去。今天不说你们,迟早
有一天,你们在堂屋都干得出这种事来。门都不关,太不像话了。嫂子知道你们新
婚很辛苦,特地请假在家为你们服务,你们照这样发展下去,嫂子也无法在家呆下
去。我的话可能说多了一些,希望你们能听进去。嫂子是过来的人,又不是老古董,
难道你们连到晚上都等不得。”
从此,我每天都按时去单位。
晚上嫂子仍是在我们房同秀玲一起做针线,聊家常到很晚才回房。
过了五一节,我在招待所看到有的大城市来探亲的年轻女人,脚蹬一双黑黑的
高高的高跟鞋,遂想为她俩各买一双,跟一个队上的上海来的爱人讲妥,付了钱,
她到家给我邮寄来。
快半个月没音讯,我耽心邮电局耽搁了我的事,找到胡二帮忙,去邮电局找了
个熟人。对方答应邮件一到就打电话到招待所,通知我拿。
我去见德发,他恰好被分在管车站治安的岗位上,常和芬芬见面。小鱼也常去
车站找她,又请芬芬和我去她姐家做客。
他姐明白兄弟的意思,总是缠住我,多给小鱼和芬芬在一起的时间。这样,芬
芬总是相反拉住我不放。
每次进出巷里,我都怕碰到秀玲和哥嫂。
一天芬芬找到我的宿舍,告诉我小鱼向她求爱,她答应考虑二天再答复,他太
缺乏男子汉的气魄,她并不情愿嫁给这样的男人。德发也没完全丢开她,他利用工
作的时间常找到她的车上,要求去车里做那种事。
芬芬担心同事发觉这事不同意,约德发来我宿舍。
我告诉她自己要去邮局,让她自己留在这。
到了大街上碰到了胡二和小个子一帮人。我问见了德发没有,胡二说德发随母
亲去了自己家。问我为啥总不在宿舍,他们每次找我都扑了空。现在春天已经来了,
他们结伙去城外防风林边上找姑娘,日子过得挺开心。
昨天遇到了一对搞对象的,打跑了那个男的,把女的调戏了,事情比他们想象
的还要简单。
我问怎不见穿军装的那人。小个子说他离心离德,跟大伙在一起,想借大伙的
势力抢一个上等货色的姑娘做一辈子老婆,没哥们的份。
他们把他赶走了,看他一人又有啥本领搞上个好姑娘。
“老哥,你对女孩好像没那个意思。”
“我从小几次丧命都是女人救了我,所以我很尊重她们。”
胡二说:“或许你这样是对的,可我就顾不上这些了。”
“有机会我们帮你抓一个最漂亮的女孩,不负你对女孩的这片心,你一个人在
这够孤苦的。”
又是很长时间没见到小鱼,我下班后去她姐家,她姐也正在等他。他天天都在
芬芬家,芬芬已答应嫁给他,因此他在筹备婚事。
爱勤算过日期,她马上就要生了,婆婆人老了帮不上忙,她母亲与婆婆不和,
不登她家门,自己急死了。丈夫在船上工作重,回家两天就走了,她没了主意。
我劝她别太操心,夜上有事,让婆婆去四十五号找我。她听说我就住在四十五
号十分惊讶,这太好了。小鱼一直说我住在城东路。她抹掉头上的虚汗让我好走,
她身子不便,我让她坐下来就别动。
回到家,大哥,秀玲,小宝一家子正围在桌边用餐,我在招待所食堂吃过,洗
了脸脚就上床。
嫂子中午下班听大哥说我没吃饭,过来问我是否哪里不舒服。秀玲说:“问过
了,没事。”
嫂子拿来一块布料给秀玲瞧,小宝秋季就要进学校,做一套什么样式的衣服,
这热天也该做二件新的,反正明年夏天也要穿衣的。
秀玲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过去的短裤绑在臀上挺难受的。
嫂子取过一件自己的。肥大型的未穿过的给她,要她再去扯两块布做两条,自
己今年就不做新的了,等秀玲生孩子,这裤子就没用了,到时再给她穿。
上午八点钟,接到邮局打来的电话,火速赶赴邮局取了包裹,当场打开验看。
等了一个月才收到,急死人,不过货叫人挺满意的,还有一双深紫色的丝光袜。
不由分说就往家里赶,进门小宝一人坐在堂屋吃稀饭粥,瞪着眼看着我手上的
东西。
拐进右厢房,嫂子正躬着腰在整理床铺。脚着单口的半旧布鞋,没穿袜子。丰
硕的大腿并拢在一起,中间只留下一条很窄的缝,宽大的胯部一条紧身的短裤,已
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花色,两边还有两块颜色稍深的补丁,像是一位纯洁少女的美丽
的大眼睛在望着我。
想到她昨天把新的给了秀玲,心头涌上一股酸水。她头也没回问道:“你又没
上班?没事不要往家里跑,太恋家不像个男子汉。
这点要向你大哥学。“她理好了床铺掉过了头,将眼前的垂发理到了脑后。
我就叫她转过身,她不解地转身望着我,我按着她两块补丁说:“嫂子你这两
块补丁补得真绝妙,就像女孩的一双大眼睛。”她拨开我的手笑道:“要贫嘴,欺
负你嫂子是老实人?”
“我是欣赏嫂子的手工活。”
“别寻嫂子开心,你挟着的是什么?”
我将她推到床边坐下,放下盒子,脱下她脚上的鞋,取出皮鞋挨住脚,给她穿
上。
“不中,不中。”
“试一试嘛,你站起来。”她扶住我的肩,羞羞答答地站起身,身体陡然高出
我许多。
“你看我这样怎样走路?”
“别哈着腰,上身直起来。”我扳直她的身子,她一时不知所措,退到床前坐
了下去,“你瞧我这脚背挤得这样高,像卖弄风骚的,我这腿这么粗也不搭配。”
我取出袜子扳起她的腿放在腿上,脱下她脚上的鞋,穿上袜子。她感到浑身不
自在,腿上的筋肉都在动。“小玉,你别拿嫂子做样板,嫂子不会穿的。”
让她起身她再也不肯站起来,我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了起来。
“你怎样玩不开心,非要嫂子出洋相?”
“这哪叫出洋相?如今的生活也需要美,嫂子你穿上这高跟鞋,再配上一条白
边的黑裙子、白衬衣,包你独盖县城。”
她迷惑的眼光在闪亮。
“小玉,你真认为嫂子穿这好看吗?”
“当然,我在招待所见了两个大城市来探亲的爱人,长得尖嘴猴腮,在远处你
还当是个名角呢。脱下那身衣服,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丑八怪,没一点可以跟我嫂子
您比。”
“那大城市人的皮肤生得都很自。”
“你是被诓骗了,那都是擦的厚厚的雪花蕾,什么珍珠霜,几元钱一瓶,我们
招待所的女孩现在都是抹这些玩艺。”
她坐下,拿起鞋在手上瞧了瞧。
“真是好东西,只怕不便宜,你是替妹子买的吧?”
“这还要问,你跟秀玲一人一双,我办什么事都忘不了嫂子你的。”
“嫂子就爱你这张抹了蜜的嘴,要不怎么小妹见了你魂都不在了?你从小在外
流浪,见识广,嫂子信服你。不过,持家过日子你还不行,不能光拿好东西讨好老
婆,养成了习惯她什么都要好的,你哪去找?所以呀,你要懂得如何管教老婆。嫂
子这不是教你使坏,是怕日后你拿不出狠劲来。这鞋嫂子就收下了,暂时不要对你
哥说,等我要穿时再对你大哥说。”
初夏气温陡升,城里城外没一丝风,屋里渐渐睡不住人,我和大哥小宝在院里
睡了几夜后,嫂子和秀玲不得不搬到院里,洗澡都不能进房,要不洗完还是一身汗。
小鱼的姐姐也生了,那天刚好是小鱼和芬芬打结婚证,一同去看她,正好她发
作,到了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婴。秀玲的肚子也一天大似一天,关于高跟鞋两人议论
了多少次,一次也没
穿过。嫂子说等她生下孩子两人一起穿,她哥没反对,嫂子又添了一件新式的
白衬衣。
晚间天气太热,大哥总带小宝上街散步,两个女人都穿短衣在外院纳凉洗浴,
我也只好回避,上街溜一溜。
胡二工作的供应站是个清闲的地方。德发、小个子一帮人常聚在那,小个子还
带去了一只录音机。在二楼,打开屋顶的排风窗通霄达旦寻乐。
一天德发从车站领来了丢失钱包不能回家的母女,第二天站里有车去省城要经
过她们村。几个人拿母女取乐,小个子说母女是假丢了钱包,母亲可怜巴巴地解释,
并不懂小个子的用意,若是小个子搜出一分钱来无论如何惩罚都可以。
小个子听了正中下怀,他装模作样地在母女身上摸了老半天。德发又建议她们
俩去后院洗个澡,说她们的身上有臭味,从脸盆架上抽了一条花毛巾,连同香皂一
起丢在脸盆里,母女一口一个大哥,您真是好人啦,去后院洗澡。
洗完胡二又建议她们把外衣也洗了,好言好语讲了半天,母女见他们确是真心
真意要她们洗,以为今天确是遇上好人了。洗了外衣又洗内衣。胡二取下自己的两
条短裤背心汗衫非要她们换上,又请她们一同吃夜霄,给她们打地铺。母亲让女儿
穿新汗衫自己穿旧背心。而后小个子要母女在地铺上跳舞,母女一再说不会跳,见
都没见个跳舞是啥样。
胡二让小个子教她们,小个子也不会,仅知道要扭屁股,要求母女扭屁股。不
扭是不行的,除非是把吃的喝的吐出来。
母女学鸭子走路的样子扭动屁股。母亲的屁股太大,裤权太小,扭了两下想借
势歪倒,不料绷开了裤缝,众人顿时热情高涨。硬要母亲露着屁股扭给大家看,女
人吓得身上发寒,出了一身虚汗。
我说这女人可能是太辛苦,再跳下去会中暑的。德发才说算了。
胡二说,娘的,明天非弄两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来跳舞不成。
果真胡二在动物园的路上晚上弄来了两个姑娘,她们不肯跳扭屁股舞,当下恼
火万分的胡二一巴掌失手打翻了一个。
另一个百货公司的女孩面如土色,扑地一声跪在地下求饶,胡二脸上杀气腾腾,
内心已动摇了。
德发、小个子却不顾死活一起扑上去。我和大块头上前,摸女孩微弱的鼻息。
大块头惊叫道:“完了!完了,她死了。”
胡二反应过来,要大块头去找当医生的二姐,让我把这个女孩押到招待所去,
别放她回家,明早听这里的消息。我架着她的膀子,她才认出是我。
出了院子,走到动物园门口我放她走,她“哇”地一声哭喊起来。
路边还有乘凉的人,我赶紧扶着她的腰推着她走。走到电影院门口她停下不走
了,哀求我把那个女孩弄出来。她俩是表姐妹,今天母亲过生日,她给母亲帮厨,
奉命去请迟到的小表姐,没想到会飞来横祸,她现在回去怎么向家人交待?小表姐
死活不明。
大块头转头要经过这,我扶她去城门洞她也不去,她表姐家就在这条路上,要
她去公安局报案她也不去。
磨蹭了半个小时她决定去我家,我带她去了小鱼姐姐的
家,并答应去看她表姐的情况。汗流泱背地赶去供应站,一路上,脑海里在策
划怎样与胡二敷衍。
胡二家中已有狼藉一片。
地铺上的女孩四肢已失去了知觉,不能行走,胡二让我把她送回家,弄清楚她
说的地址是否真的,他们今夜在这里等我的口信。
我帮她穿衣,她那双绝望的眼睛上面藏着两个深不可测的空洞,见了我如同见
了救命思人,挣扎起来,连滚带爬地抓住我出了院门。我见她实在不能走,背起她
送她回家。走了一半她呻吟地请求我别送她回去,她不回去。
到了邮局,我放下她在台阶上休息一下,汗水沾着我眼疼,路上的行人像见了
老虎绕开我们,她双手蒙着脸催我离开这。
扶着她走了十几米,她坚持不住,我背上她加快了步伐,劝她挺住,她表妹还
在等她。
路上又歇了两次到了南巷,我让她自己往里走,我的家也在里面,她走了几步
蹲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
小巷里像火炉一样烤人,我担心她过度消耗体力晕死过去。打起精神咬紧牙关
背起她,她的身子越背越重,腿上沾满了血与汗,巴不住手,走不了几远就要往背
上搡几下。
到了小鱼姐姐的家,姐妹见面抱头大哭。
我让她们小声点,别惊动了四邻,爱勤抱着婴儿指挥我打水先让姐妹俩洗一下,
又问起因由,叹息到:“怎会碰到这帮阿飞,女孩无事别轻易出门,不然倒霉的是
自己,这下姐妹俩今后怎有脸见人?”
我心中的不安及焦虑已经沸腾到了极点。目前,我已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再与
这帮阿飞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咬了咬牙,对着燥热的天气发了毒誓。
三伏天已过,白天的温度不仅没降反而上升到四十三度,全城成了一座死城。
街上除了几个卖菜的农民很难见到行人。
大河里的水不停地上涨,超过了警戒水位,大哥搬到工厂去值班护厂去了。
招待所抽调我去参加抢险突击队,一百多号人加固十几里长的河堤,打桩运土,
杯水车薪,没有物质,缺少机械车辆,滔滔洪水时刻威胁全县几十万人的生命。
我回家动员嫂子秀玲做好防洪的准备。她们笑我几十万人都不怕死,你还担心
死了你媳妇嫂子。我到了小鱼姐姐家,爱勤的丈夫被大水困在了高儿湖,公司只有
一艘撞伤的船在河上。家里没男人使她夜不能寝,邻里没动静她才安下心。
听我说水情的确危险,她又紧张起来,离开这里才是明智的做法,她有个姨父
离这里很远,估计水淹不到那里。我让她带我爱人一起去,她同意了。
我回家给秀玲清理旅行的用品,问嫂子是否一同走。嫂子放心不下这个家,让
秀玲给拖上小宝一行上路。
送到车站,别人都在照旧干自己的事,两个女人丢掉了要走的决心,口渴了买
了四个香瓜一人一个,秀玲吃着瓜,嘴里还道:“今年天气热,太阳大,这瓜多甜。”
吃了,一行人就回来了。爱勤的丈夫也离队从外地跑回了家,多亏母女未走。
出门走了一圈,秀玲累了,嫂子让我打水帮秀玲洗个澡。
不是我担多余的心,就没这冤枉路,她也需要有人侍候了。
我就在堂屋里摆上洗澡盆,掺平冷热水,她扭扭捏捏不脱衣,嫌这地方太露,
敞着门万一有人闯进院子。“你放心,院门闩死了,进不来人。”
她又指着院墙道:“这墙太低了。”
“不会有人看的。”嫂子一旁看笑话。
好说歹说她才进了澡盆,水温度平和,她一洗脸上气色就好多了,红扑扑的。
怀孕的缘故,脸显出肿胀、发亮。皮肤里胀满水,从脚面到大腿完全是浮肿的,
再加上一个挺起的大肚子,多看一眼就多一份担忧。替她擦完背,她才惬意地仰起
面部,嘴眼边挂着一丝笑意,我接着给她擦胸脯,冷不防她向我提问:“你是不是
以为我怕辛苦才不愿走?”
“不,我知道让你们三个在这个鬼天气里出远门太难为你们了,我又何以忍心
让你出门受苦?”
“你就没想到,我是离不开你才捱着不走的。”
门旁纳鞋底的嫂子嫉妒道:“哟!看不出还是一对真正的恩爱小夫妻呀。”
“嫂子啊,是不是叫你眼红啦?”秀玲说。
“何止是眼红?挺着肚子,四脚朝天,有人帮着洗帮着擦,嫂子八百年也没享
过这福气。”
“你是不是也想洗一个?我不反对小玉为你效劳,只要你受得住。”
“好啦,我不说了,谁让你找了个好男人。”
“我大哥难道不好吗?”
“再好也比不过你的男人好,这下满意了吧?”
“嫂子,我不瞒你,我是着迷了。外地再安全,我也不认为比留在他身边可靠,
早晚都能看见他的眼,他的声音,为何要分开?”
“那你就让他多请一些日子假。这天也实在太热,巷子口今天就有人中暑倒下
了,这两天厂子管得不紧,夜班我也不想去了。”
天黑前我必须赶回防汛指挥部去接班,所以帮他们在院子里搭好铺就出门了。
走出了院门口,嫂子还是叫住了我,让我喝下最后一碗放凉了的绿豆汤。
看着她鼻梁上一颗颗大而透明的汗珠,我放下碗,为她轻轻擦掉,她下意识地
瞟了一眼身后的秀玲:“转到你哥厂子里去问他还差什么东西,不回来取你就送去。”
到了防汛指挥部,上游的汛情报下来,水位已稳住了。有人在咒骂发的破救生
衣又脏又少,没几个人穿这破烂玩艺。
夜幕降临,河水哗哗地流着。河堤下的县城,在密不透气的炎热高压下,死气
沉沉,如同一只死乌龟趴在河堤下。
在指挥部给大哥打了个电话,传达室叫来他的人,说明了嫂子的意思,他笑了
笑就算没事了。
下半夜水位降落了,头通知夜班固堤的可以停工,改上明天的白班,电力不足
夜间少干点。
在岗的两天时间不敢玩忽职守,熬到第二个晚上瞌睡上来了,同伴见我工作超
出常人,放我回家去休息。
我救生衣没交,拔腿往城里跑。
月明星稀,静静的街道,逼厌的巷子,空中稍稍有了一丝凉意。到家门口准备
拨开门进去,刚动手就听到有人来了,嫂子睡眼朦胧地打开了门。
冲完冷水澡,我在她们的床头支起帆布长靠椅。嫂子下床让我上去睡。她睡椅
子,我按住她,搬起她的双脚放到床_L.五点钟不到东方就露出了鱼肚白,随即呆
呆的金轮升上天空气温急骤上升,红日变小。到了中午金色的圆盘就长了毛,白光
烁烁一片,高温向人的生命提出了挑战,巷里空中听得到火焰的声音,一层层热气
浪涌进屋里。
嫂子埋怨巷口倒马桶的已有两天没来了。这天气谁顾得上谁?小宝在门口撒了
泡尿。尿印都不见。
平日觉得阳光是躺在地上,今日阳光像是站在地上,脸上和脚上一样烫,街上
的人似乎都死绝了,即使在大街上走的人都像个死尸。
秀玲张大嘴坐在堂屋中间,手上不停地摇蒲扇,脚下是一盆凉水,五分钟就要
换一道,身上不能干汗,从早饭开始她就拒绝进食。嫂子清楚此时一个人的情绪非
常重要,她一刻不停地给她洗脸擦身子,秀玲的皮肤不好,极易长痱子,我帮她擦
洗完身子,给她全身上下像小宝一样都抹上爽身粉,她又想撒娇又想耍脾气,找不
着合适的理由,哭笑不是。
嫂子半天换洗了两身衣服,第三次换衣她意识到这不是可取的办法,坐在小凳
了敞开上衣。
“这天真是要命,我可顾不上那些了。”说完瞥我一眼。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滚滚的车轮声,很快轰隆隆地响声换成了凄惨的高呼:“水
来了!水来了!”
嫂子还没听清呼喊什么。
我当即反应过来“快!快起来!”
小宝,秀玲一时蒙住了。
“决提了!快!嫂子把我的救生衣给小宝穿上。”
秀玲下床抱住我的膀子,失神地望着我,大嫂一手拖着小宝,一手拿着救生衣。
问:“家里东西咋办?”
“快上街!”我夺过救生衣,套在小宝头上,“快往东门跑!”
出了巷子,四面都是丧心病狂的狂呼,奔命的男女老少一群接一群,一波波的
人群赶往城东,到此谁也不知道水从哪个方向来。跑了一半又折回头,只听到有人
在喊:“往南跑,”
也有人背着行李往北跑。
我拖着秀玲和嫂子,嫂子拖着小宝,盲目地随大群人奔跑着。秀玲肚子太大根
本迈不开步于,嫂子和我快急疯了。
此时我已明白,我们是跑不掉了。“嫂子,快带着小宝打头走!”嫂子拉着我
的袖子沙哑着喉咙:“不,我们不能离开。”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一个者太太在人行道上被撞倒了,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慌乱中也看不出谁是老人的亲属,这时又听到有人在喊:“往河堤上跑!”
“是上游堤垮了!”
“爹——”
“娘!‘”姐!“
“哥”
到了电影院,路上汽车开始多起来了。
“嫂子,快带小宝上堤!”我甩开嫂子,秀玲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我。
我看出她对逃生已失去了信心,那副痛苦表情,像一把尖刀捅穿了我的心,张
大的嘴有千言万语来不及说,她的步子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小。
嫂子忍痛回头望了我们一眼,拖着小宝跑在了前面,不时回头。很快就被跑到
前面的人挡住了。
我架起秀玲迈不开步子,抱起她拼命地跑,轰轰声靠近了,身后的人还很多,
抱她的手酸胀痛疼,麻木,最终搁下,她箍着我的脖子,尽量让身体悬起来。
我放慢步子,换个姿式,将她双腿夹在我的腰间,她的身体又挡住了我的视线。
一声震天巨响从身后传来,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到了这一步我亦毫没办法。
她呜地一声哭起来,我停下脚,她在我颈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别管我,你快跑!”
一掌推开我,叉开双脚站在原地不动。
我歇斯底里的背起她,再也不管她的大肚子,拔腿就跑,她失去了理智,咬着
我的肩头,发出撕肝裂肺的尖叫。
洪水像一个巨人用它无形的绳索套住了我,我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就是跑不
掉。背后的轰鸣声里夹着一连串的惨叫。
水到了,一道鸿沟深的水泼到,接着就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浪卷走了我们,当
洪水袭来的时刻,她想抱紧我,强大的冲击打倒了我们。
随着浪头卷翻过几个筋头,我抓住她脚的手是先松了一只,在第三个翻滚中又
松了一只。
三分钟后我才发现自己冒出了水面。从树梢之上漂过,不远处有两个人头,我
想她此时会在哪里。
这念头一闪,掉进一个漩涡里,我施展出游泳的手脚,在最短的时间里钻到水
面,随着洪水漂了二分钟,看准了前方的一个屋脊,试图抢上去,挥起臂膀,但是
手脚无力。与屋顶只差一米远,被水冲了过去。
调整姿式,寻找下一个机会。看到前方一个拱起的楼顶。
我清楚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过了这个楼顶就到楼外了,大水一望无边。
我暗暗憋足气,总结上一次的教训,提前作靠近的准备,一二三,跃起身姿霹
霹叭叭地冲向目标,到了前面只有最后一臂距离,就是上不去。眼看这最后的机会
过去了,突然我的脚在水下碰到了东西,很显然这东西与楼顶有关。不多想,脚一
句抓下去,手臂也碰到了那东西,一反手抓了过去,一块板,是瓦被水冲走后留下
的房架。
伸去第二只手才明白这是房子最末一块梁,一时它不会脱落下来。吸了一口气
后扒了上去。
四下一看,西面的一颗大树上也爬着两个人,上水漂来了房梁木板等杂物。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两边不断有房子被水冲垮的崩陷的拍水声。我呆呆地望着眼前污秽的洪水,不
知这场劫难余生的有多少人?百分之二十或者百分之三十?如果运气好的话,秀玲
在我之前就上了屋顶和树梢,这种可能性不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或许她已
漂下去了,在下面的什么地方得救了。
还有嫂子和小宝,他们跑在前面有可能上河堤。大哥按说不会有问题,厂子的
方向那一片有许多未冲倒的房子和树,洪水的主流在这边,那边的水可能会小些。
急速的洪水势头不减地流向下游,脚下的这个房子看起来不是很保险,一根圆
木撞在角上,屋顶炸裂的响声让人心惊胆战。
木头刚过去,上头前去二十米的水面,前后又冒出二个人头来,在未看到面孔
时,我心里一阵紧张。近了才看清是二个男人,一个青年人一个中年人,青年人抓
着一块木板在前,他们都看到了这个安全岛。这时的水势已没有我那时的猛,但两
人的体力早已消耗完了,想搏一搏使不出劲,眼前的机会一间就过去了。
后面的中年人漂到屋前时,向我伸长了头。这是向我求救,斜对面树上的人也
在观望我,可我哪有办法,手上任何东西都没有。看着两条人命漂向了下游,我再
也不想秀玲嫂子她们了,都是悯然,目前该做的事应是想法确保生命。
天黑前大概不会有救援的船来,最少要在这坚持一夜。
在上游相隔五十米远的房子上爬起了两个人,都是男人。
我死死盯住了前面水上的浮物,很快从那个房顶后漂出一个四脚朝天的大桌子。
前面房屋上的人,后面树上的人都在张望。
渐渐我看清了,桌边扒着一个人,那人和桌子漂过了屋边,一丝反应都没有。
会不会是个死人?
等桌子靠近了,才看出是个活人,随着桌子一起在水中转动,是个没有自救能
力的人。我猛地振作起来,爬到边上,从房山墙下捞起一块木板,往外一伸,太短,
桌子已靠近了。那人扬起头,头发贴在脸上,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多半是个女的。
我头脑顿时发胀,说不定不止一人,后面也许还有。
桌子随波逐流动了两下后翻了个面,那人没下去后又抓紧了桌子冒了上来。向
开外漂去。
桌子在水面上转了半个圈,就像先前的树段一样向屋角冲来。
希望就在眼前,我丢下木头俯下身,水中的人看到我在准备营救她,向我举起
了手怪叫起来。
桌子没有树段份量重,因而未冲到屋角就改变了方向。
我又失去了一个,正这样想;那桌子在水流中停止了一下,一个角打向我。
冒着落水的危险,我抓着山墙向水里滑了一步,抓住了桌子。
这时我才看清,那人是小鱼的姐姐爱勤。
她在我之前就认出了我,所以桌子被我抓到以后,她就爬着桌面向我靠拢。当
她抓到我的手背时,桌子突然向下游冲出,我心里一慌差一点松了手。
原来先是桌脚在水下勾住了下面的房山,她的重量转到我手之后,桌脚跳过了
房山檐子。
我用力往怀里拉,她一手抓住我的衣领,一手勾住我的脖子,脚下不敢着力,
手撑在瓦上一点一点地挪了过来。让她从我身上抓上房顶,我方骑上屋脊。
两人面对面,不知说什么好,她的悲伤我的茫然都在眼里,鼻涕泪水,胃里翻
上来的生水,使她不像个人样。她惊魂甫定,一会哇地一声扑进了我的怀里,哭得
天黑地暗。
水面漂物看不清了,四面的人也不见了,我脱下衬衣为她洗净脸,让她躺下休
息。
洪水在下落,整个房顶都快露出来了。
想到白天发生的一切,从内心里我被击垮了。远处又传来房屋倒塌的响声,这
声音敲打我的死亡鬼灵。她抱着我的腰头枕在我的脚上,每一个响动,都让她紧张
地挟紧我的腰。
夜刚来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这使我怀疑星神和月神,是否都知道了这场灾
情或参预了这个天大的阴谋。她们是在用黑暗表示节哀吗?还是嫌这灾难不够深重。
在这孤岛似的屋顶上,水患就在身边,我的心跳无法降下来,这颗心已受伤了,
每一次跳动都加重了它的悸痛。
可以想象它在流血,溢出胸膛浸染着五脏六肺,我只能通过我的身体贴在她的
身体上,来减轻我的痛苦,她似乎比我更需要这种接触。我刚摸到她的腰,她就紧
紧地与我合抱在一起,像是一只蚌壳的两边合起来完整无缺。
整个夜空就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海洋,我和她沉睡在海底,深深的水草在微风里
摇动着轻柔的腰肢,要想穿过这些水草爬到她的身边,将是一个遥远的路程。在意
识到这点后,才意识到肌肠在翻滚。
她一直没有睡着,在这险恶的处境里,多一份睡意就多一份大意,多一份危险。
几个小时过后,她的身体由冰凉到虚热,凉下来再发烧。
出了一身大汗后,她坐起身,要撑起身子,我担心她掉进水里,探着脚溜到下
面,洗净衣服。
湿上水当毛巾给她,自己也洗个身子。
她快洗完时,递给我的是她的衣服。“你的我晾开了。”她那微弱的声音一飘
就没了。
我帮她洗了衣服,她晾在了身后,我在中间留下一块瓦的空档又躺下了。到了
下半夜两人又拥在了一起,我的手不觉得又摸上了她的胯,她马上就搂住了我的腰。
黎明在向我们靠近,水响趋于平静,它带着舒缓的节奏,从我们心灵的伤口上
渡过。她那张朦朦的脸终于现出了清晰的线索,眼鼻唇、耳朵都是完完整整的,尖
尖的下巴也没弄坏一点。圆圆的肩膀,手臂小巧玲珑。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忘不掉亲友家人,更忘不掉互相支撑起孤独的心,让两
颗孤苦的心靠在一起,在两个人共同的默许里靠拢。时间一秒秒地过去,我垂下眼
帘望着她那一对硕大的胀胞了乳汁的乳房。乳头上溢出的奶水在我胸前留下了沾液,
刺激起我空空的肠胃,不由得舔舔嘴唇。
饥渴同样骚扰着她,所以她了解我此时的心情,搂紧我,脸面反复摩擦着我的
脸。在我有力的触摸下,她获得了触摸的满足,抬起头往上移动了一下身体,擦去
奶头上的粘连物,来回搓揉几下,托起我的头,将干净的奶头喂进我的口里,为我
整理头发。
甘甜的乳汁像琼浆玉液,像山涧的清泉,注入我的生命。
四周的事物都恢复了本来面目,她穿上衣,让我吸了左面奶子的最后几口。
水继续下落,东升的太阳像一只饥虎张开了血盆大口,用火的魔爪,拔掉人的
每一根毫毛。洪水冲起几十年的沉渣杂物,土腥气水腥气弥撒在空气中,让人联想
到大地母亲被洪水
猛兽扒开的腹腔,吃剩的残渣漂出了水面,浸泡出一股怪味。
几具尸体从面前漂过以后,一具浮尸漂到了屋顶的后面,打了几个转再也没走。
大约现在到了死人浮水的时间了,上面还有几个尸体已漂下来。
爱勤环顾四周恨不能插翅飞天。我搂住她,蒙上她的眼,“别怕,很快就有船
来。”
当漂来一个大肚子的尸体时,我用木板把它翻了过来。见是个女的,衣服的颜
色看起来很熟,但不认识,泡肿的脸丑恶无比,又去拨开漩涡里的男尸,让他们随
水流漂走。
无论死活秀玲在下游的可能性比较大,前面屋顶上的及树上的人,都在四下巴
望救生的船,上游仍有房屋倒塌,步步逼近生命。眼前的水肯定不能喝,我们饥渴
难忍,她不停地蠕动腮帮昏昏欲睡。
过了中午还是不见船来,她失去了信心。瞳仁里的希望之光黯然下去,嘴唇发
干,脸上生出了一层阴影,抓在我腰上的手松了劲。
突然对面传来一个落水声。原来是树上的一个男人掉下了水,水势已经减缓,
所以落水者游了几下被人捞起来。
见了此景,她手上又加足了劲。我托起她的脸为她擦泪痕,可以看出迷茫、渴
求、痛苦煎熬着她。
我尽量保持身体与她身体的接触,轻抚她的面部,她闭目很久才找到了生的力
量。抬起双手为脸开光,稳定下积极的情绪,想到自己是个成年人,虽然失去了丈
夫、孩子,这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不幸,还有许多像自己一样或是更加不幸的人,
要活下去,只要人在,一切都会重新找回来。
她揉了揉胀痛的乳房,心底唤起了一种为人母亲的责任感。“你再吃一点吧,
它已胀得痛了。”她欲撩起衬衣。
“发水时你和家人在一起吗?”我抹平她的衬衣,轻轻摸着奶水浸出的两块湿
痕,听她讲起自己的经过。
发水时她没有和丈夫在一起,她丈夫要顾老太太,她抱着婴儿和包裹先跑出了
巷子。也许他还活着,但她不抱有太大的希望。“来,你再吃点,别浪费了,在往
外流了。”
“你自己?”我为难地说。
“这你就别管了,你们男人可不能跟女人比。”
天又黑了,天黑后才听到机油船上面的马达声,还有灯光。在下游装上两个人
就走了。我吹了两声口哨,没人回应。
“他们干吗不到这里来。”她再度紧张起来。
“他们会来的,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果然,第二次船就开到了我们面前。
一个中年男人向我们喊话,我扶着她上了船,向中年男人指树的方向,那上面
还有人,并追问负责人大约有多少人得救。
“还没统计。估计有十一二万人,占总数的三分之一。”
到了树下,上了人,人人都感谢救命恩人。
半夜我们被送上了河堤,树上的三个男人和我俩握手告别。后上船的人也友善
地向我们点头哈腰,还当我们是一对夫妻。
堤上黑压压的人群见船送人来了,掌灯围观。
挤出人群我要和她分手去寻人,她怕走丢了,要和我一起走,我明白大家都吓
破了胆。
一起行动要慢得多。我们不断地向人打听救人的情况,也不断有人问我们同样
的问题。
挤来挤去,平时不觉人多,如今死了三分之二,人还是这么多。
过了防汛指挥部,堤边出现了许多席棚、凉棚、三角棚,弹丸之地无处下足,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在赈灾供应点的帐篷前,工作人员没多问,发了二块喜饼。食品不多,明天大
量的救济物品才能到。
打了一碗茶水,我润了一口嗓子都给了她。
饼子下了肚,精神振作了一些,继续寻人,累了俩人就坐下休息一会。人人都
在忙,没人睡觉。
天亮后,我碰到了军装,他对我挺客气。脱下军装送给了我作个纪念,他将和
姐姐一起,投靠在外地的亲友,谁也顾不上安慰谁每个人的心都凉了。
走完了近十里的长堤难民群,又往回走。到了指挥部天已大亮,值班的头见了
我,发个袖章给我。要我随卫生队,一起去向群众宣传预防瘟疫的知识,不喝不洁
净的水,洗用的水都要烧开消毒,动员大家暂时去投靠亲朋好友,等水退了以后再
回来参加建设。
我让她在卫生队的帐篷里休息,到晚上再作安排。
下午又遇到一个招待所的同事。他说,有消息说我这样的情况可以去省城找工
程局,只要现在是单个人,没拖累的,工程局重作安排,像他这样老婆孩子都在的,
留在这等重建。
可我不相信秀玲走了,尽管希望越来越小。
我去航运公司的码头问船期,背后有人拍我的肩,回头一看,妈呀,原来是嫂
子和小宝。嫂子抱着我的头失声痛哭,她一直在寻找我们,刚才看到背影觉得有点
像。
问起他们的经过才知道,她和小宝在我们分手后碰到了一辆拖拉机。她见别人
往车上爬,就把小宝抱上了车,洪水来的时候,她自己被水冲到了堤边,小宝漂在
水上,被一个会游泳的人推到了岸边,她一直在找我们还有大哥,都没有音讯,凶
多吉少。她听说有人去了省城,就带着小宝来看看。
我背起小宝,嫂子扶着我,离开了码头。
到了卫生队没见着爱勤,嫂子说救济物资运来了,去领点东西吧。在供应点碰
到了爱勤和芬芬,她们也是才遇到。三个人可以领到一块小油布,五个人可多领二
张芦席。
我们一起去领了东西,在一排妇女的棚子的边围的堤坡上,搭了一个面向河上
的篷子。爱勤和嫂子结成姐妹,再加上芬芬是个刚过门的弟媳妇,就算是一家人了。
关于去留的问题,我一人想了许多,没对她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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