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小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大家族,我们家的女人最出色,以至方圆几百
里、许多代人都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和往事。
我开始记事的那一年大概五六岁,家里由二大爷把持,父亲作为一个上门女婿
很不得势,我作为仲家的外种,接受的是一种特殊的培养。
我很少见到父亲,至于母亲,听老仆人说,在我出生的第二天她就离开了人世,
我和母亲是同一个星属,而我的命硬,冲撞了母亲。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族中人见了我总是不放心,也因为我占据母亲的位置,就
有了一份保障,无论在老院新院,都不怕有人对我横加指责。
你一定希望我三言两语地把这里的情形告诉给大家,我也有这个愿望,可是我
办不到。虽然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可是我对它的了解却很少,我相信除了那个
已经死去多年的老东西外,没有人能真正地了解它。
今天我只能把我仅有的一些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供你们阅读,但愿这些额三倒
四的文字,能引起一些有益于艺术与存在的思考。
记得我有一个容貌非常出众的九姨,那年她刚二十一岁,在太乙一带行医,像
她这样靠画符、仙水、羊屎丸子、念咒治病的神医,人们统称羊面奶奶。现代人对
这种职业了解很少,当时的人对她的认识更少,一般的人只是在无可奈何时,才求
助于她们,她们的行踪往往也很神秘。
我不知道她是从何时起干上这行的,好像这条道上的人是在被引诱之后,神不
知鬼不觉地开始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我得了一场大病,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好转,负责照料我
的黄大妈,多次去老宅请示我的二大爷都没有结果,便擅自作主过淮河去找我的九
姨。
那时九姨已有两年没有回乡,黄老太还担心找不到九姨的人,黄大妈说:“放
心!那边的人我很熟,能问到她的消息。”
黄大妈用头巾包了几个烤红薯就走了。
西老井那个冬天的夜晚,显得特别安宁,你可以听到寒雀的夜晚,这样的冬夜
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很多,但除了这一次外,其他都很难确切地回顾起来。这种晚上,
能产生格外不安的感觉,我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清清冷冷的节奏,总是准时在灰暗的
梦里,敲打我的心房,使我回味起那个寒夜的气氛。
一个快要冻死的老婆子,守护着一个走在黄泉路上的孩子,老太婆时断时续的
咳嗽里,可以听得到九泉的回声。我在等待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来救命,赢弱的
病体,静静地躺在沉寂的氛围里,再添上一份陌生的情感,可能更容易泻溺。我在
窗下吃力地聆听着瑟瑟的夜声,仿佛屋外的一切都落入了我的视野,特别是那常常
有弃婴的荒地,向我袭来了飒飒的寒气,少许枯苇在寒风里拼命挣扎,弃婴被扭曲
的影子做出各种怪异姿态,常在我面前飘忽,风里好像还有她们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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