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舅舅把姥爷接走了。他那张床变得有些神秘。姥爷离开虽然仅有两天,但他在
我印象里突然变得很模糊,只剩下黑暗中那个幽幽的秃头,我甚至记不起来他的面
貌。
这个家现在很冷清。妈妈上班回家越来越晚。学校已经休课。我和哥哥相依为
命的日子从此开始。我和哥哥在床上拍洋画玩,有时玩玩拔根。一般地来说,我们
并不十分地忧愁,我们不认为自己的情绪和心情有多么重要,但恐惧却无时不在,
我开始害怕任何细小的响动。
白天,我们去舅舅家,在台阶上,看着白花花的远方。这是个梦,包括爸爸去
世也是个梦。天依然那么高,那么蓝,但一切全变了。我能在灰白的云中时常发现
狰狞的怪物。我一边使劲把脚扣成内一字型,一边想我家真倒霉,为什么这件事不
落在其他孩子身上,譬如老鱼干。我常时间地坐在那里发呆,想不出头绪。
看到一张贴在墙上的布告,说一个杀人犯叫李贵子,逃在社会上,这人非常凶
残。从此以后,我和哥哥出门时怀里便多了一把菜刀。
我知道自己其实非常胆小,因为,天一黑我们就把门插上,缩在床上,眼巴巴
地盼着妈妈回来。大姑有时来陪我们,她用铁筷子把煤球炉一通,煤末子就蹿出来,
再反复一搜,煤灰就满屋都是。姥爷爱清洁,从来不这样整,但大姑似乎不在乎这
些。她不许我们玩洋画,但在床上翻跟头不管。有一阵,她不来了,据说也挨整了。
从此,炉子放到了屋外,阴冷中,我和哥哥只能缩在被窝里。我们把菜刀放在枕头
下面,耳朵总是竖得尖尖的。
一到晚上,门口总挤着不少我这样大的孩子。他们从玻璃外向里看,每次都少
不了老鱼干。他们在外面挤来挤去,骂我们,起哄。但我们不看他们,他们的一切
都象个阴谋。他们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伙伴。他们是想把我们家赶走。妈妈说有人看
上了这个小院。让我们不理他们。
一天晚上,孩子堆里出现了大马猴他爸,就是跺姥爷棺材的大汉。他用一个铁
钩子一下一下地拨拉门上的插销。我和哥哥惊恐地看着,谁也不敢动。我们缩在床
犄角,那把菜刀放在桌上,哥哥示意让我去拿。我不敢。
终于,那插销被拔拉开了。人轰的一声破门而入。“三天之内,你们必须滚蛋。
不然,就抄你们家!”老鱼干在我家桌子上用粉笔写:“小尼,小弟是我儿!!!”
“砸烂狗地主小子仙孙的XX!”这个傻旦连孝子贤孙都不会写。
砸了一面镜子后,那些人走了。我和哥哥松了口气。搬家更好,谁愿意住在这
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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