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月十八日。
对于讲广东话的香港来说,这又是一个好日子。“四·一八”,就是“死要发”。
报纸很落力,一齐用通栏标题报道三大钻石的“世纪之展”。
上午九点,香港的富豪名流数百人,一齐到达了澳东大酒店。
时间已过了开展预定的九点十五分,富豪名流和各路记者们仍被友好地留在澳
东大酒店的大堂内,甚至看不出有请大家进电梯上顶层旋转大厅迹象。
‘有没有搞错呀。”一个矮胖子男人牢骚道:“这么大型高贵的展览,报纸电
视又鼓噪了半个多月。神神秘秘的,到现在倒不能按时开展了。”此人是香港房地
产后起之秀,财大气粗,首先发难。
记者们追香逐臭,一下子围拢遇来,话筒、录音机一齐塞到他嘴边,请他发表
一下对此次“世纪之展”的看法。
不料此人立刻成了缩成了缩头乌龟,嘻嘻一笑,说:
“世纪之展呗,一定辉煌。”
人群中发出哄笑,倒叫记者们脸红了。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电梯铃“当”的一声,门开了,依次走出来四个高大威猛
的年青保镖,之后,是联成集团投资部的经理李冲小姐。她此刻一套节日盛装,鲜
艳耀眼。
人群自然以李冲为中心围拢过来。
“女士们,先生们。”李冲尽量平静自己,提高声音说道:“本人奉美国威斯
敦国际远东部和联成集团之托,在此向诸位也向香港各传媒宣布,因保险装置问题,
钻石展览将向后推延。为感谢各位的光临,联成集团改日将设宴致歉。”
李冲宣布的消息,不啻于在人群中扔了一颗炸弹。富豪名媛们在震惊中尚未缓
过神来,记者们已一拥而上,团团围定李冲,七嘴八舌提问题:
“请问李小姐,钻石现在的情况怎样?”
“请问李小姐,保险装置是指的哪一部分?是电脑密码?
还是玻璃钢炸弹?”
“请问李小姐,所谓的保险装置问题,是属正常问题?
还是非正常问题?”
“请问李小姐……”
“请问……”
问题提得五花八门,旁敲侧击。
李冲在保嫖的护卫下,向酒店外走。一边优雅地微笑着,说:“对不起,小姐
先生们的问题,本人无可奉告。”
走出酒店,李冲一头钻进停在门口的小车,直奔联成集团总部而去。
在联成集团总部,张劲灵简直要发疯了。
张劲灵歇斯底里地拍着桌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会儿坐,一会儿站。
门外,三个女秘书焦急而恐怖地站着,见李冲走过来,遇到救星似的,一齐问:
“李小姐,情况怎么样?”
李冲没有吭声,只把眼光望张劲灵的办公室。
一个女秘书道:“李小姐,你快进去。老板的样子简直要吓死人了。”
李冲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一下而已,很快就消失了。
她推门进去来到张劲灵的面前。
“对付走了。”李冲一屁股在张劲灵前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叹着气说。
张劲灵也坐了下来。李冲在澳东大酒店宣布消息的镜头,他刚在电视上看到了。
李冲说道:“问题是怎么找到郁先生。”
昨天夜里十二点,由美国起飞的专机顺利到达香港。在艾克公司的护卫下,三
颗令人胆战心惊的钻石,在张劲灵的眼前装进展台上的玻璃钢罩。张劲灵满脸堆笑,
在交接书上签下了大名。接下来是举杯,畅饮、送客。
午夜一点,在张劲灵的监督下,郁达力亲自指挥,将旋转大厅清场。在确认再
没有一个会呼吸的动物留在大厅后,郁达力锁上大厅唯一的大门。澳东大酒店楼高
三十八层,旋转大厅四周皆是悬空的窗,关上大门,便再没有通道了。
一点半,郁达力送张劲灵下楼,出酒店。
上了车,张劲灵仍探出头来,说:“阿达,我不敢劝你休息,辛劳了。”
郁达力说:“灵哥,不必多言。我会片刻不离那扇门的。”
“那就好。”张劲灵道:“你快回去,我也走了。”
“晚安,灵哥。”郁达力站直身子,目送张劲灵的小轿车离开。
回到连城山庄,张劲灵心烦意乱。
那位脱星此次也脱得彻底,赤条条一丝不挂。见张劲灵进门,娇艳艳地扑过来,
说:“灵哥,好大的钻石呀。我要把它戴到这儿拍张照。”脱星说罢指了指自己的
肚脐眼。
张劲灵推开脱星,说:“想得美,你不怕全世界的珠宝商来追杀你。”
脱星装一脸纯真,说:“有灵哥呀,有灵哥我还怕什么?”
张劲灵捏了一把脱星的脸,说:“先别缠,我放心不下,得打个电话。”
脱星殷勤,忙操起床头的电话,说:“你说号码,我来拨。”
脱星拨完电话,说:“谁呀?啊,你好!你有没有想我呀?嘻嘻……”
“别闹,”张劲灵觉得这脱星真有点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味道,现在箭在弦上,
还如此顽皮胡闹。劈夺过电话:“十万火急的事,还开玩笑!”
脱星不高兴了,委委屈屈地道:“给你给你给你,电话又没有人听,有什么了
不起。”
张劲灵放到耳边一听,心里“咔嚓”一响,郁达力的手提电话居然没有人听。
脱星还在表演,道:“人家是看你不高兴,心烦,才返一逗你的。早知道这样
我今晚还不来呢。”
张劲灵心如火烧,哪里去理会脱星?忙又拨通了澳东大酒顶楼保险部临时指挥
中心的电话。
电话通了,是副经理栗仁锋。栗仁锋说:“郁经理送主席下楼后,还没有回来
呢。”
张劲灵一颗心几乎从嘴里跳了出来,冲着话筒道:“阿锋,通知所有保镖,一
个也不得动,就在现在的位置。我马上到。”
半小时后,张劲灵回到澳东大酒店。
然而郁达力失踪了。
“快!”张劲灵道:“大厅,旋转大厅,钻石!”
张劲灵领着栗仁锋并数十个保嫖打开大厅的大门时,一个个均钉在了原地:
三颗钻石一齐失踪了。
事情做得于净利落。干净利落得让人觉得是假的,让人觉得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然而事情实实在在发生了:郁达力失踪;三颗钻石失踪。
联成集团面临的是灭顶之灾。
李冲又说了一句:“郁先生跟灵叔二十余年,忠心耿耿。
没想这一次居然见财起心,见利忘义。人心真是难测……”
张劲灵眯着小眼睛,说道:“冲儿,你真以为是阿达劫了钻石逃跑了?”
李冲被张劲灵这样一问,反倒没有信心了,说:“钻石和他一同失踪,他身上
长满嘴,也说不清。”
张劲灵阴阴一笑,说:“他身上现在肯定长满了嘴,不过这嘴说不出话。这些
嘴是用尖刀一刀一刀捅出来的,阿达再也不会说话了。”
李冲似被针刺,跳了起来,道:“灵叔是说郁先生被人暗害了?”
张劲灵点点头,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可怜可怜可怜,阿达跟我二十多年,就
这样一命呜呼了。”
“那盗钻石的又是谁呢?”李冲似乎不满意张劲灵的推测,说道。
“盗钻石的人,就是杀死阿达的人。”他喃喃地道:“一等一的高手,快捷利
索,不着痕迹,不留一丝一毫的手脚。”
李冲的嘴角又浮起了一丝微笑。
张劲灵没有在意。
此刻,张劲灵不会在意任何东西。除非那三颗钻石失而复得,除非郁达力起死
回生。
然而,这不可能!
“冲儿,”张劲灵道:“威斯敦范主办那儿,怎么说?”
李冲正走神,被张劲灵这一问,惊了一下,忙道:“范主办的意思是先封锁消
息,他说,按合同,我们有十五天的时间。”
“唉——”张劲灵长叹一声:“十五天找回钻石,不要痴想了。你去范主办那
儿一趟,跟他谈一谈赔偿的事。”
“灵叔,”李冲道:“事还没有临头,总还有争取的希望的,灵叔不要放弃呀。”
张劲灵摆摆手,道:“去吧冲儿,往后这些日子,只有靠你帮灵叔分忧了。”
李冲点点头,道:“冲儿尽力。”
这一次,李冲在保镖的护卫下,大摇大摆来到希尔顿酒店八O三八号房。
范才良的精神有些委顿,窝在被子里没有起身,只是冷冷地道:“李小姐,好
气派,好威风!”
李冲自个儿坐下,六个保镖一字排开,站在她的身后。
郁达力出事后,张劲灵下令加强警戒,以防不测。
到底李冲要年轻一些,心中有喜事,脸上难免不春风尽显,当下道:“范主办
见笑了。本人奉联成集团董事局主席张劲灵先生之托,特来谈一谈赔偿的事情。”
范才良一听赔偿二字,似有一阵无名火,抑制不住,当个抢白道:“赔偿什么?
你们联成真是井底之蛙,你们以为你们这点资产,真赔得起那三颗价值连城的钻石
吗?”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紧张。
李冲身后的六名保镖,都在同一时间将右手按在西装上,准备应付不测。
李冲冷笑一声,款款地道:“范主办,话不能这么说。
赔得赔不得,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三颗钻石被劫,也不是联成的
愿望。”
范才良气急败坏,有一些失态地道:“好呀,你们拿钻石来。我也不要你们赔
偿,你们只管拿钻石来!”
李冲道:“合同上有一条,半个月内能找回钻石,则保单继续有效。范主办不
要逼人太甚,不可知天开眼,到时候钻石重现于世,异彩纷呈呢?”
范才良斜了李冲一眼,愤愤地不作声。
李冲一挥手,道:“我和范主办有一些机密事要谈一下,你们先下去吧。”
李冲起身,也坐到床上,打了范才良一拳,娇嗅道:
“装什么装,搞得跟真的似的,讨厌!”
范才良推开李冲,按灭烟蒂,长叹一声。
李冲不解甚意,道:“现在该叫你彼得陈了吧。请问彼得,你们什么时候上飞
机?又什么时候将那颗钻石交给我?
你好像没有事一样,真沉得住气。”
范才良咽了咽口水,回脸看着李冲,道:“李小姐,你还叫我范主办。我用不
着叫彼得上飞机了,因为昨天晚上我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三颗钻石。”
李冲差一点要叫出声来,她极力地平静自己,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范才良道:“我现在很想弄清楚是谁在开我的玩笑。”
李冲道:“你不会告诉我,郁达力也不是你杀的吧?”
“郁达力?”范才良吼道:“我连他一根毛也没有见过。”
李冲摇摇头,道:“密司脱范,你这个装得可不像。”
范才良一愣,道:‘“我在装什么?”
李冲阴阴地盯着范才良的脸,道:“你装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管。我只知道
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有让任何人察觉。用张劲灵的话说,叫快捷利索、不着痕
迹。同时,我只管现在取回那颗属于我的钻石。按起初的协定,三颗钻石任由我挑
选一颗,范主办,请把那颗蓝色的‘希望’钻石给我。这之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
各自该怎么做。”
范才良“霍”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希望’
蓝钻,想得挺美的,挺迷人!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昨天去了旋转大厅,可是我到那
儿的时候,三颗钻石已经失踪了。”
李冲也站了起来,愤怒的火烧得她两眼通红,说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这一派谎言吗?如果你想一个人独吞,你可以说出来。
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谈赔偿的。你赔偿我多少?”
“李冲,你不要血口喷人。”范才良指着李冲,喝道。
李冲一字一顿说道:“我付出了,我该得我那应得的一份。我告诉你,这是在
香港,你不要跟我玩野!”
范才良颓废一屁股坐在床上,道:“李冲,你付出了,你该得到。我拿命在搏,
我又该得到什么?”
“我不管!”李冲斩钉截铁道。
“你不要逼我。”范才良负隅顽抗。
李冲冷笑—声,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道:“这是你教我的。”
范才良看着李冲,忽然说道:“莫非是你这臭丫头出卖了我?”
李冲道:“你不要反咬一口。这是你的贯用伎俩,没有意思的。”
范才良道:“我又怎么能相信你?”
李冲道:“你不要忘了,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人完整地知道电脑密码,连张
劲灵也不知道,因为电脑密码现在还在他的保险柜里锁着,没有开封。三颗钻石被
盗,前后不到一小时,同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电脑天才可以在这样短的时间
内破译出三个错综复杂的电脑密码。另一个事实上,玻璃钢罩上的微型烈性炸弹没
有爆炸,的的确确,是开启电脑密码才如此轻松、干净、利索盗走那三颗钻石的。
所
以,你信不信我,毫不相干。我们都应该相信的,是这不可辩驳的事实。”
范才良叫起撞天屈来。
李冲叹了一声,看看四周,道:“看来范主办今天是不打算履行诺言,把那颗
属于我的‘希望’蓝色钻石给我了?”
范才良万般无奈,道:“阿冲,我真的没有看到钻石,你要我怎样说才会相信
我的话是真的。”
李冲摇摇头,道:“你说过,话一旦说出口,就有可能不是真的。你这样玩弄
我,可知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阿冲!”范才良道。
李冲挥手制止,说:“以后不准这样叫我。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一个死人要三
颗钻石也没有什么用!”
“你不要胡来,也不要太自信。”范才良死到临头,反倒镇定,反倒来了威风。
女人的大笑,从来就令人毛骨惊然。
李冲仰天大笑,狠狠地盯了范才良一眼,大步走出问去。
李冲走后,范才良慢慢镇静了下来。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威士忌,一口喝
干,又倒了半杯,回到床上,喝一口,点上一支烟。
范才良毕竟是历炼商海、历炼江湖的角色,不可能也不至于坐以待毙。他只想
让自己镇定下来,细细地思考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
李冲说得对。普天下只有他范才良知道电脑密码;而昨晚的现场,又是千真万
确启动了电脑密码。
那么,是谁竟在他不知不觉之中,窃走了密码?并杀得郁达力尸骨不留,放下
一个如此大的烟幕弹,搅乱众人的视线?
范才良前前后后想了一圈,只有原因,找不到结果。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范才良懒懒地答道。此刻,他倒并不担心李冲会真的来下杀手,何
况,以他自身的本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作得翻的。艺高人胆大,在这个时候,
他还犯不着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
然而进来的人吓了他一跳。
范才良眨眨眼,怕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幻觉只有在梦里,现在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来人是吴久夫的得力干将章沁。
“沁哥!”范才良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喊道。
章沁四十开外,高上,秃头。平时文文静静,一旦遇事,眼睛充血,脸露凶光,
真的医得小儿啼。他三岁时被人遗弃在垃圾桶旁,由吴久夫一手抚养成人,武功上
颇得吴久夫的真传。更兼他至今不知父母是谁,又不近女色,心无旁顾,只爱打熬
力气,强健筋骨。所以,他出手凶恶,性格强悍,是吴久夫手下第一个杀人不眨眼
的魔头。
范才良虽是吴久夫的关门弟子,在香港一年间,功夫上也多得章沁指点。但章
沁性情乖张,沉默寡言,明显与范才良不是一路人。所以,每次见到章沁,范才良
总有几分紧张,尤其是在此时此地,更令范才良一颗心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
八下。
章沁不说话,只是拿眼来看四周。
范才良心怀鬼胎,又喝酒,又抽烟,三三两两,拿话来撩章沁。
章沁将房间看了一回,又拿眼来瞅范才良。
范才良只感到全身都酥了。
章沁“嘘”了一口气,总算从嘴里弄出一点声响。
范才良也松了口气,知道章沁此来并不恶意,放着心将酒一口饮尽,叼着烟,
也用眼来看章沁。
章沁终于开口了,一字一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老爷子怕你不安全,说接你
去庄上住两天。”
范才良一下摸准对方的意图,慢声应答:“老爷子真是挂心,其实,我这儿也
没事,谁还敢在这儿动粗?”
章沁直挺挺地道:“老爷子让你现在就动身去。”
“章哥,”范才良预感到有些不妙,忙说道:“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威斯敦
国际远东部的主办,现在钻石被盗,我又跟着失踪,那全香港全世界还不认为钻石
是我偷的?何况还有联成公司的赔偿问题,对付新闻媒介的报道问题,总之,善后
的事情很多,门口就有记者等着呢,我怎么走得开?”
章沁很耐心地等范才良说完,道:“走吧。”
范才良有些焦躁,道:“章哥,老爷子何必这样逼我?”
章沁道:“阿良误会了。老爷子专门交待我,说如果你不愿去,就说:江湖上
的事老爷子经历的多了,让你别带强。”
范才良不吱声了。章沁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不是老爷子专门交待,简直
是不可能的。或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连师父的好意也猜不出?
范才良站起来,说:“既然如此,我就听老爷子和章哥的。”
章沁道:“没什么东西要带?”
范才良甩甩手,道:“老爷子那儿还能缺了我的东西?
我们走吧。”
章沁不再作响,大刺刺走在范才良前面,一同出了希尔顿酒店。
门口的车旁,站着与章沁随来的几个弟兄。他们见了范才良,一同躬身问安。
范才良心头一热,想到吴久夫老爷子真待自己不薄,顿觉得温暖和安全。
“奔驰600”风驰电掣,载着章沁范才良一行,向吴久夫的“逍遥山庄”奔去。
吴久夫是个神奇的名字。
吴久夫是个传奇的故事。
在香港,只要说到吴久失的名字,就会刺激人们兴奋的神经,也可以刺激人们
恐惧的神经。
一句话:黑白两道,吴久夫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吴久夫现在六十五岁。五短身材,略胖。留一把乱蓬蓬的胡子,胡子都有些白
了,他也从不梳理,所以,他的孙子们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只是唤他作“老顽童”。
一双钻石般明亮的小眼睛里,不断放射出的是邪恶的光。不论是人是物,这双眼都
要剥了几层外表皮层,深人到里面看个究竟。
当然,最能说明吴久夫身份的,是他的双眉中央,各长着一小撮长寿眉。长寿
眉长得有些邪乎,最长的几根,可以在脑外绕一圈。吴久夫对这几根长眉颇迷信,
常用一把象牙小梳子梳理梳理,甚至成了一个永久性的习惯。外人见着,高深莫测。
传说早两年,他的一个宠孙与在嬉戏时,不小心拔掉了他一根长眉,他顿时脸色大
变,一巴掌下去,打得孙儿就地滚了四五圈。但他仍不罢休,将孙儿的父亲、他的
儿子叫来,命令剥光衣服,尽兴用藤条打了一个时辰,直打得儿子皮开肉绽。妻、
妾、儿、孙及手下干将、打手,没有一个敢动,只有纷纷跪在吴久夫跟着,长长地
跪了一溜。
吴久夫打累了,坐在太师椅上,微喘着气说:“这份家业,你们谁想来败,就
试一试!”
长眉与家事相关联,原是荒唐滑稽的事。但吴久夫很认真,也颇担心。管家缓
缓将那个月的生意作了统计,竟连折两阵,陪了近百万元。
吴久夫祖籍潮汕。内地解放前夕,跟随父母来香港,一住就是十几年。从小跟
班做起,风里雨里,吃过大刀拼命的苦,尝过子弹的滋味,而如今为一方之尊,绞
尽心血,六亲不认。发迹于朝鲜战争,亦正亦邪,在黑白两道左右逢源。
却于十年前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常在夕阳下,一樽茶,独自坐在阳台上,看
夕阳一点点落下去。
这时候,能在他身边伺候的,只有管家刘媛媛。
刘媛媛是地道的香港人。十二年前与吴久夫相识时,还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
她的父亲是开一间杂货铺的小商人,却不知怎么得罪了后来名满香江的“湾仔之虎”
的几个干将,杂货铺给砸了,他父亲也给绑了去,并留下字条,要十万港币才可以
放人。
刘媛媛只有一个弱智的哥哥和一个软弱的母亲。飞来横祸,不单生意做不成,
又哪里去找十万元港币交给绑匪?万般无奈,软弱的母亲想到了吴久夫,她告诉刘
媛媛:“说起来,和这久爷还带点故。他的太太,是我的同班同学,做姑娘时,我
俩关系好着呢。他们刚结婚那阵子,我们两家还走动过。只是后来他们发迹了。我
们也惹不起了,才慢慢地疏远下来。你去找一下吴太太,求她向久爷求个情。久爷
出面,你爹就可以回来了。”
人常说,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
刘媛媛到了此时此境,也只好把这一希望当真。当夜来到“逍遥山庄”,通报
了找吴太太。
吴太太见是故友女儿造访,虽知有事,还是给足面子来接待。待听刘媛媛说罢
来因,叹一声,道:“只怕是难办呢,我们老爷是不会管这种小事的。”
刘媛媛张大嘴,道:“十万元港币,人命关天,还是小事吗?”
吴太太典雅地道:“不上一百万的事,我们从不敢告诉老爷的。老爷心净,听
不得这些烦人的琐事。”
刘媛媛一头跪下去,双眼泪水长流,道:“吴太太,求您带我去见老爷一面,
我自己求他,拜托您成全我。”
吴久夫当时正和手下几个干将在赌麻将,赌得手顺,糊了一把又一把,面前堆
满了花花绿绿的票子。
刘媛媛一进屋,就叭在地上嗑了一个响头。
吴久夫心思全在牌上,倒没有在意十万元是多是少,漫不经心地问上手的章沁:
“这伙人是干什么的?”
章沁打出一张牌,道:“是新起的几个小混混。”
吴久夫一推牌,笑道:“糊了。阿沁今天是个老炮手,连连放炮!哈哈哈……”
刘媛媛开始泣了,说道:“求吴老爷给个面子,帮我把爹爹救出来,便是再生
父母。”
吴久夫洗着牌,笑说:“我做那么多人的父母干什么?
你不要求我,你也来赌一把,你赢了我,我就去把你父亲救出来,并且修理小
混混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找你父亲罗嗦。”
吴太太说:“孩子,你站起回老爷的话。”
刘媛媛站起来,泪流满面,道:“吴老爷,我真的不会赌。”
吴久夫心情格外的好,似乎有意要逗一逗面前的小姑娘,说:“你到我这里,
无论如何得赌一局才能出门的。”
刘媛媛无可奈何,道:“我就我自己,什么也没有,怎么和老爷赌。”
吴久夫点头道:“嗯,就赔你自己。”
吴太太嘟哝一句:“该天杀!”
吴久夫两道寒光射过去,问:“你说什么?”
吴太太低头道:“我说我该走了,这女孩的事,老爷看着办。”
吴久夫对章沁道:“阿沁,送太太回房去休息。”
吴久夫重又堆了笑脸,说:“就赌你自己,如何?”
“可我也不会打牌呀。”刘媛媛急得直跺脚。
吴久夫这才认真地打量刘媛媛:
刘媛媛个头不高,才及一米六。乳房和屁股长得特别是地方,紧绷绷的,翘鼓
鼓的。皮肤是香港少有的娇好,白里透红。腮边挂着泪珠,恰如“杏花一枝春带雨”。
吴久夫是何等人物,竟被这勃勃青春、浓浓生机给激了一个激凌。
吴久夫笑了笑,说:“我们也不赌什么麻将牌,就赌一件有趣的事,赌一个让
大家开心,如何?”
刘媛媛心想: 又不赌牌D又不赌钱,倒可以试一试。反正事到如今,不赌又有
什么办法呢?当下说道:“既然吴老爷有这份雅兴,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吴久夫击掌道:“好!这两句话,倒在点子上,有点江湖味儿。太平盛世,荡
荡乾坤,我还能欺侮了你不成。这样,我们就来赌一赌,你是不是处女!”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有鼓掌的,有跺脚的,有起哄的。
刘媛媛更是一惊。赌来赌去,原来是赌她这一最大的隐秘。不过,虽难言,却
窃喜,因她自信有必胜的把握,只是脸却红了。红成一片云。
刘媛媛道:“就依老爷的这个赌法,我们现在就上医院。”
此语一出,全场更是一阵欢歌笑语。
吴久夫笑道:“上医院干什么?”
刘媛媛道:“检查呀?”刘媛媛倒不解了,不上医院,怎么赌?
吴久夫环视一周,对人群说:“你们说,我比医院的医生会差吗?”
众人齐声道:“医生把他当脚下的呢。”
“就是呗,”吴久夫望着刘媛媛,道:“既然是我们俩设赌,当然是由我来检
查的。”
他的话又引起了众人的好一阵狂笑。
吴久夫站起来,走到刘媛媛的身边,正义凛然地说道:
“小姑娘,我久爷在香港是何等人物,历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何况,这一
赌局,是出不了老夫的。”
刘媛媛隐约意识了什么。
当她被吴久夫带到一间豪华的、带着游泳池的房间时,刘媛媛完全清楚地意识
到了她赌的是什么!
赌与不赌,已不由她说。
而为着十万元,为着父亲,她只有这样赌一次。
她自己是人生唯一的赌本。
她似出现了幻境:由人引导着洗了澡,披上幽香的浴毯,躺到了吴久夫的身边。
吴久夫早已沐浴去了,又服下了两粒神药,正躺在一张宽大无比的床上,让药
力在体内一点一点地发散。
刘媛媛走进房时,吴久夫服下的神药正掀起了猛劲儿,浑身的热力都集中到他
那看上去极其萎缩的尘根上,不一会儿,那尘根就像破土的竹笋似的,眼睁睁地瞧
着膨大起来,并顶破笋壳,露出光吉无比的球形头顶。而且,这会儿那竹笋像吸足
了水份,还在继续膨大,一直到生长成一截小楠竹,方才放慢了生长的速度。
刘媛媛闭上眼,把眼泪往肚里流。
她没想到,她的青春她的处女之身,会在此情此景下被一个老头子夺去。
她不想与吴久夫赌下去了。
可是,到了此时,一切已由不得她了。要怨,她只能怨自己的命当如此;要恨,
她只能恨那些绑匪。为了救出父亲,拯救家庭,刘媛媛已经别无选择。
既赌,要就赌个彻底,人生本就是一种赌博,没有钱,就赌人生,赌性命。
红颜薄命,自古皆然。
或许这一搏,果真救了她的全家。
刘媛媛咬紧牙关,无论这一搏的后果如何,她总会相信她的命运会出现转机的。
可是,她仍有几分不放心,闭着眼哺响地说:
“久爷,你可要认赌服输的。”
听小女孩如此说,吴久夫也不禁感慨万分道:
“凭你这么勇气,这份孝心,我吴久夫也会不食前言的。”
吴久夫用粗砺的手指抚着刘媛媛光洁无暇的胴体,心便一下回到了过去。”
那时,吴久夫还在做跟班。一次,老板出美国做生意,扔下徐娘半老的老板娘
独守空间。老板娘空闺难捱,又不敢去外面拈蜂惹蝶,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年仅15岁
的吴久夫头上。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老板娘让小跟班陪着在阳台上看星星。
老板娘问:“你这个人叫久夫,一定梦多,你能数清天上的星星吗?”
吴久夫只想让老板娘欢心,那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于是想也不想地回答说:
“十万八千颗。这是我数了好几年才数出来的。”
老板娘笑了,说你这毛孩子也想哄我了,该罚。吴久夫想你又没数过,未必你
能数得清。于是说,只要老板娘数清了,你要怎样处罚小的都行。老板娘看了看他,
说:
“小孩子不小嘛。我数清了,就让你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吴久夫说:“做十件也行。”
老板娘说:“不反悔?”
吴久夫挺了挺胸,说男儿汉大丈夫,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老板娘说,你说全香港多少人,全世界多少人?
吴久夫刚到香港没几年,只知道全港有三、四百万人,大陆有四万万人,全世
界多少人,他却答不上来。
老板娘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你可听说过?”
吴久夫眨了眨眼,点点头,说:“听说过,但是人比星星多的。”
老板娘说:“全世界20多亿人呢!天上当然有20亿颗星星了。书上说,光银河
系就有10多亿颗恒星,加上大大小小的行星、流星,总数就在20亿左右。你认不认
输。”
吴久夫听说有书为证,不服也得服,低着头,只有认罚。
老板娘见他狼狈样儿,“扑哧”一笑,把他拉到身边,一把扯掉他的裤子,捏
住他刚长羽毛的小鸡鸡,淫笑着,说:
“我要罚你这毛没长齐的小鸡鸡吃水,你服不服。”
吴久夫知道老板娘说的是什么意思,吓了个半死,半天才说:“老板回来会割
了我的小鸡的。”
“我一样可以把它割下来。”老板娘见小跟班不从,变了脸,手上的力便加重
了。
吴久夫痛得大喊大叫,只得服了老板娘的惩罚。从那以后,只要老板外出,老
板娘便不放过吴久夫,把少不更事的吴久夫弄得面黄肌瘦,手足无力。
于是,吴久夫发誓,他要搞一百个女人以泄心头之恨。
后来,吴久夫发达了,一百个女人也搞过了。可是,对早年夺去他童子之身的
恨仍未消,他又重新立誓,要搞一百个处女,不足此数,此恨难平。
当他成为一方霸主后,倒底搞过了多少处女,吴久夫自己也数不清了。
吴久夫抱着刘媛媛,将脸埋在她的双乳间,久久没有放开。
剧痛停止,刘媛媛幽幽地道:“我赢了。”
吴久夫道:“你赢了,这会儿,你父亲早该回家了。”
“你没真心跟我赌。”刘媛媛道。
吴久夫道:“明天,你家那小杂货铺会重新装修、扩大,成为一个高级商场。”
“其实我们也不想要这些。”刘媛媛摇摇头两行泪长流。
吴久夫道:“你就留在我这儿吧。”
从此,刘媛媛在“逍遥山庄”横空出现,成为吴久夫手下的得力干将。
现在,吴久夫在刘媛媛的陪同下,坐在书房等范才良的到来。
吴久夫明显有些老态了,半倚在太师椅上,闭着眼,似乎想养神,嘴里恨恨地
骂着,右手掌里,玩着三颗核桃。
刘媛媛早出落得典雅、高贵、风韵十足。她看看表,轻声说:“久爷,该到了。”
果然,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
范才良在章沁等人的簇拥下,风尘仆仆进了吴久夫的书房。
范才良躬身行礼,问安道:“师父好!刘姨好!”
吴久夫睁开眼,胡须中藏着笑,说:“我还以为范主办不肯领我这份情呢。”
范才良惶恐,道:“师父召唤,弟子安敢不来。”
“哦,”吴久夫意味深长:“看来,你还没有忘本。”
“弟子不敢。”范才良低头答。
“好,好!”吴久夫赞许道:“知道你这段时间忙,你师兄回来,也没有去打
扰你。现在,你们就见一见吧。”
范才良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抬起头向门口张望。当一个身材颀长的汉子快步走
进书房时,范才良心中什么都明白了。
来人是吴久爷的于儿子吴力棋。
吴力棋原名姓李名棋,因做了吴久夫的干儿子,改姓为吴,将李棋改为力棋。
棋,吉祥、福气是也。意欲带来吉祥、福气为吴家光宗耀祖。他长范才良几岁,却
高出范才良一个头,乱蓬蓬一头卷发,恰似是接了吴久夫胡子的遗传。
一双鹰眼迥迥有神,一个鹰勾鼻子更是令人肃然起敬。他常自我标榜是老鹰转
世,是一个鹰派人物。他在日本、英国、美国留学,又在中国大陆潜心学了三年,
如今更是足迹遍布全世界。师承吴久夫的传统,亦正亦邪,可以西装革履出席白宫
的总统晚宴,也可蓬头垢面混在叫化子堆里混饭吃。手段之高强,耐力之经久,同
辈唯有望其项背。
范才良明白了,应该说范才良是恍然大悟。天哪,我怎么没有想到是这个魔头?!
范才良与吴力棋虽只有几面之缘,但留在心中的印象是刻骨铭心的。
“师兄。”范才良点头招呼。
“你好。”吴力棋灿然一笑,却是满脸的杀气。
范才良长叹一声,道:“原来是你下的手。难怪我琢磨不透,香港那来的这一
等一的高手?做得这么干净利索,原来是师兄回来了。”
“什么?”吴久夫瞪大眼,盯住范才良,说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范才良道:“我说,想不到是师兄下的手,夺我的饭碗……”范才良话未落音,
脸上“啪”的挨了一掌。
出手的是吴力棋。憋了一天的气,吴力棋出手又狠又准。照理,以范才良这样
的身手,是不会一出手就换巴掌的,但一来他在和吴久夫说话,注意力分散;二来
没想到吴家会这么快翻脸;三来也的确是吴力棋大进,已在范才良之上许多倍。
范才良捂着脸,怒目而视吴力祺。
硬拼是不行的,范才良此刻盘算的是如何离开此地。此地不是说话处,范才良
深知吴力棋更深知吴久夫是什么样的人物。
吴力棋气仍未平,见范才良一双眼睛放射着愤怒的光芒,扬手欲再打。
“放肆。”吴久夫说道。
吴力棋的胳膊顿时软了下来。
刘媛媛道:“干少爷,给他留着这张脸蛋去见记者。”
“呸。”吴力棋啐了一口,不知是啐范才良还是啐刘媛媛,但他看着范才良道:
“便宜了你这小富生!”
刘媛媛的话给范才良吃了颗定心丸。既然他们还想着让我去见记者我就能活着
从这出去。只要能出去,总还有一丝逃生的希望。
这时,范才良身后章沁的手提电话响了,他听两句,对吴久夫道:“久爷,搜
过了,没有。”
范才良不敢回头,但他听得出章沁所指的是他的住处被搜过了。没有什么?他
们还要找什么?
“嗯?”吴久夫鼻孔里哼出一声,两眼直瞪范才良。
范才良全身发毛。
吴久夫一步一步走到范才良面前,道:“乖徒儿,钻石呢?”
范才良道:“钻石不是昨晚被师兄拿走了吗?我去了以后,连见都没有见到。”
吴力棋踏上前一步,指着范才良说:“你这厮倒颠倒来说?!”
吴久夫推开吴力棋的手,和颜悦色,对范才良道:“阿良呀,师父是慕这三颗
钻石的大名,所以让你师兄去拿来看一看。谁知他迟了一步,被你捷足先登了。现
在,师父只有来求乖徒儿了,求借一观,如何?”
吴久夫说着,真的双手抱拳,向范才良作了一个揖。
“师父,”范才良慌忙道:“徒儿真的迟了一步,没有见到钻石呀。”
“哦。”吴久夫应了一声,捋了捋胡子,似有所思地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到太
师椅前,坐下,对刘媛媛说:“看来这个贱骨头,不打是不肯讲实话了。”说罢,
他将手中的三个核桃往茶几上一搁,骂道:“家法伺候,重打四十板!”
吴久夫之所以说用家法,是希望范才良被打一顿之后,尝到了厉害,回心转意。
家法么,就是还认你是门内弟子,没有把他当外人。但家法却有一条羞人处,是要
脱掉裤子打屁股。范才良四十岁的人了,当众被剥裤子,总有点难堪。
章沁上前,道:“阿良,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忙。”
“师父,”范才良哭出来,说:“我真的没有见到钻石呀。”
吴久夫说:“我想听你一会儿再说。”说罢转过脸去,拉过刘媛媛一只莲藕般
的手,放到胡子上蹭着。
“打!”吴力棋吼一声,声色俱厉。
范才良被架起来,撕下裤子,露出白花花两瓣屁股。
藤条顿时雨点般地落下来。
此藤条谓之“九制藤条”,是逍遥山庄的独家产品。藤条来自大陆的武当山。
它生长在悬岸峭壁,大拇指般粗细。
藤条买回后,先在桐油中浸泡上半个月,然后放在太阳下曝晒。凡晒得藤皮开
裂的,一律淘汰。剩下的,又复置于桐油之中,浸泡半个月,再拿到太阳下曝晒。
如此重复九次,藤条已紧韧无比。较之竹根,藤条有铁一般的坚硬;较之铁棍,藤
条又有一定的弹性。吴久夫发明藤条,专一打不肖子孙的屁股。所以,逍遥山庄内,
皆“谈藤条而色变”。
范才良先还想撑硬汉,咬紧牙抗着。待打到二十余下,实在耐不住那刺心的疼
痛,放开嗓子惨叫不止。
刘媛媛在一旁道:“阿良,你喊出来还好一些,不能毒气郁结于心,对你的身
体可是没有好处的。”
范才良明知刘媛媛在说风凉话,但此刻哪有心顾这些,只是一个劲的叫,以叫
声来抵挡这撕肝裂胆的疼痛。
四十板终于打完了。
最后那几板,范才良感觉打了一个世纪。直打得他皮开肉绽,昏天黑地。
“打好了?”吴久夫放开刘媛媛的手,脸上复又堆满了笑,道:“穿好裤子,
坐着说话。”
范才良屁股上开了花,哪里坐得稳?只好穿整齐裤子,站在那儿。
吴久夫上身向前倾一倾,说:“现在,我想听阿良说话了。乖徒儿,你有什么
话,就告诉师父吧。”
范才良终究是一条烈性汉子,被当众打了一顿屁股,早把吴久夫给操了个祖宗
十八代,同时,也把生死置之度外。
大不了就是这条命了!范才良想到这,腰也直了,腿也不抖了。
“师父,”范才良双手抱拳,说道:“弟子承蒙教诲,终身不敢忘。现在有一
句话,弟子要问个清楚,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呃,”吴久失摆摆手,道:“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让谁死呀?嗯?没有。
逍遥山庄的人,要一个比一个活得好。”
“如此,弟子得罪了。”范才良道:“当初我来香港,就把全盘计划告诉过师
父,并答应孝敬师父三千万港币。现
在,三千万港币早划进师父的帐户了,师父应该记得吧?”
“记得,记得。”吴久夫道:“那是龙其聪的钱,怎么成你的了?”
范才良不理睬吴久夫的调侃,继续说:“当时师父听说这三千万港币,兴高采
烈,直夸我孝敬,是师父的得意的弟子。”
“现在也夸你呀。”吴久夫道。
“现在,”范才良道:“为什么师父还不满足,一定要贪这三颗钻石?”
“哈哈哈哈!”吴久夫爆发出一串震耳欲聋的大笑。
范才良冷冷地道;“弟子说的很好笑吗?”
吴久夫捋着胡子,半天才止住笑,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说得太可笑了。香
港的久爷,是三千万买得来的吗?你也太小视我了。我兴高采烈,只能说明我表演
的功夫好。我根本用不着和那些三级艳星在一起泡,我就有上乘的表演功夫。小子,
三颗钻石价值连城。你三千万就打发我了,你好大的胃口呀?我告诉你,既然你能
把这三颗钻石弄到香港来,我久爷就要让他落地生根!”
范才良面带讥色,道:“师父志向远大,可惜弟子帮不
k忙。”
“阿良, 话不能这样说呀。 ”刘媛媛打着手势,一摇一摆走了过来,说道:
“师父心情不好,你不要气他。其实师父呢也只是想帮你保管保管,闲时呢拿出来
欣赏欣赏。你这么孝敬师父,出手就是三千万,不会不满足师父这点小小的要求吧?”
范才良闻到一阵熏人的香风,他斜了刘媛媛一眼,心想:你这婊子!有机会我
要好好操你一次,操得你鬼哭狼③!
“阿良,”刘媛媛的手抚着范才良的衣领,衣襟,道:
“你一个人独占这三颗钻石,又有什么趣呢?不如拿出来,给大家一同看一看,
乐一乐。”
“刘姨娘,”范才良哭丧着脸道:“可我实在是没有看到钻石呀,你让我拿什
么出来呀。”
刘媛媛笑了笑,说:“那就先看看这两颗吧!”说罢,手一使劲,捏住了范才
良的两个睾丸。
“哦——”范才良大喊一声。
刘媛媛手是绵的,可那力却大得惊人。力道挤迫着范才良的睾丸,范才良疼得
弯了腰,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刘姨娘,手下留情呀!”范才良双手护着自己的下胯,哀求道。
刘媛媛悠悠地道:“师父的话你不听,我的话你也不听,就废了你这条快活根,
我看你要那三颗钻石有什么用?!”
“我没有……”范才良话未完,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刘媛媛优雅地拍着手,对吴久失道:“想不到这家伙,性子倒硬气。”
吴久夫抿嘴一笑,道;“怎么说,也是我吴家门下的么,就是一条狗,也会有
三分骨气的。”
刘媛媛道:“可这条狗,对主人不忠呀。”
吴久夫摆摆手,说:“也难为他了。只怕他只能说出这
么些来了。”
刘媛媛道:“老爷,你信他刚才讲的会是真话?”
吴久夫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呀。罢了,都是自家人,别让外人笑话。阿沁,
你扶阿良起来,弄个软垫子,让他坐好。”
“是。”章沁应了一声,将阿良扶起来,又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真丝软垫,垫在
张木椅上,这才让阿良坐下。
范才良全身在水中泡过似的,一如斗败了的公鸡,低着头,嘴里咕哝了一句:
“谢谢师父。”
吴久夫不作理会,转了脸问:“棋儿,你把昨夜的事再说一遍。”
吴力棋愤愤地斜了范才良一眼,说:“昨天晚上,我刚上到顶楼,就碰上了郁
达力。料理他后,赶到旋转大厅,就看到这小于从窗口飞出来。我正待要追,只听
到人声鼎沸,是张劲灵带着人马上来了。我躲了一会儿,听到说钻石丢了,才回头
下楼,收拾完郁达力的尸首,回到家。”
范才良瞪着眼,这才知道都达力原来是吴力棋干掉的。
“阿良,”吴久夫移着茶几,道:“你再说一说昨晚的‘情况。”
范才良喘了喘气,说道:“我是看到郁达力送张劲灵出酒店才动手的。当时根
本就没有想钻石会不在。我启动了一个展台上的电脑密码后,一看,原来钻石早不
在了。又连看了另外两个展台,同样也没有。我以为是操作不到位,又操作了一遍,
结果还是没有。又在展台的四周团团看了一圈,也不见有什么痕迹。只好自认倒霉,
翻窗顺着绳索荡出来,回到希尔顿酒店,睡了。”
吴久失闭着眼, 手中的三颗核桃玩得“咯咯” 地响。良久,才缓缓地说道:
“这么说,有人赶在你们前十五分钟,取走了钻石?”
吴力棋道:“爹,你只管问这臭小子要,普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电脑密码,
谁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解密码,不慌不忙取走钻石?爹,这臭小子的话是不可信的。”
“不, 棋儿,话不能这么说。”吴久夫一8姥谋深算的样子,道:“阿良虽然
野心大,想独吞了这三颗钻石,但是,阿良的心还是可以暂时相信的。本来嘛,我
们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知在香港,有没有这样一位身手一等的一高人呢?”
大家屏住了气不敢吭声。
吴久夫喃喃如念咒语:“有的,有的。什么事都会发生,什么人都会有。三颗
钻石,三颗呀,实在太有诱惑力、太有诱惑力!我们都已经手足自残,何况他人!”
念着念着,吴久夫如人定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爹!
“老爷!”
“老爷!”
“嗯!”吴久夫鼻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胡须乱抖。过了半支烟的功夫,才悠悠
醒转来,睁开眼,道:“看来,香港要大开杀戒了。”
吴久夫的话令在座的精神一振,“阿良呀,”吴久夫道:
“莫怪师父狠心,事情如此,不得不为之。这出戏,你还得
唱下去。我让阿沁陪你去酒店,台面上的事你自会应付,私下里,全力调查钻
石的下落。师父向来赏罚分明,你安下心做事。”
“是的,师父。”范才良应声道,心里却松了一大口气,今天总算可以活着走
出这逍遥山庄了。
吴久夫对吴力棋道:“棋儿,这两天,你去会一会香港那五十七家贼帮,看看
这些小混混们,可有了什么起色?”
“棋儿明白了。”吴力棋躬身作答。
吴久夫伸了伸腰,道:“我要卜一卦算一算,具体的事,我会让阿媛随时叫你
们的。”
众人答应着,退了出来。范才良一拐一拐,全靠章沁扶着,才走到汽车旁。
与范才良受苦受煎熬相反,张劲灵此刻正在快活。
李冲从范才良处离开后,心里恼气难消,她反复在心里揣测着范才良的话,揣
摸着他说话时的每一个细节。
如果范才良要独吞三颗钻石,想必他一经得手便已远走高飞,绝不会继续滞留
在希尔顿饭店。如果那三颗钻石果为他人窃走,那么,这窃走钻石的人肯定仍然留
在港九,他那种不留蛛丝马迹的手段,更令李冲难望其项背。
即使如此,李冲仍解不开一个心结,电脑密码明明只有一个范才良知道,难道
是范才良把密码泄露给了他人!
如果是范才良把密码告诉了他人,那么,范才良还能活在这世上吗?
那人要让范才良活着,一定布下了更大的迷魂阵。李冲要从这迷魂阵中窥透一、
二,只有以静制动,只有稳住张劲灵,必要时,再借张劲灵之手去剪除那个魔头。
要稳住张劲灵,要借张劲灵之刀杀死不知名的对手,李冲就必须全副身心地付
出,就必须把她最彻底地交付给张劲灵。
为此,李冲已经做过一次了,难道她还会犹豫去与他继续做游戏吗?
李冲一刻也不犹豫,驾着车快马加鞭地向劲灵别墅奔去。
张劲灵正在别墅里等她。自从李冲与他上了一次床后,张劲灵便无心与脱星们
往来。李冲的天生丽质,李冲多姿多彩的性交方式,李冲性交时的全身心投人,以
及她的低吟浅唱,莫一不令张劲灵留恋不舍。
联成失去三颗价值连城的钻石后,已面临随时破产的可能,张劲灵看着辛辛苦
苦拼下的偌大家业将化为乌有,心情极为沮丧,只想趁着这人生的最后时光,尽情
欢乐。因此,他早把与李冲的神秘的父亲间的关系置请到了脑后,大有今朝有酒今
朝醉的末路英雄的短气。
见李冲来到了别墅,张劲灵的一对小眼放射出了光芒,他握着李冲的杨柳细腰,
口里不停地叫着心肝宝贝。不等李冲宽衣解带,张劲灵像饿狼一样把李冲扑倒在床
上,一只手去扒她的衣裙,一张嘴早在她粉嫩嫩的脸上啃着。
李冲一边假意地叫着“暂停”,一双手早搂住了张劲灵的脖子,她故意躲闪着
张劲灵的亲吻,却瞅准机会,用水盈盈的红唇在他的额上脸上打着印证。
张劲灵被李冲撩拨得欲火从头顶上冒出,再也顾不上调情,两只手直奔主题,
三下五除二,把李冲剥笋一样剥了个干干净净,露出她那如水晶包一样玲珑剔透的
胴体来。
直到这时,李冲才做出不胜娇羞的万种风情,口里嗲着声叫着“灵叔”,媚眼
却牢牢地盯在张劲灵桅杆高耸的裤裆间。
按张劲灵现在的心理,他其实已毫不顾及李冲是否在挑逗自己。一个好端端却
面临跳楼的人,唯有让情欲的发泄来表达他对人世的留恋。
张劲灵剥光李冲后,迅速地剥光了自己,露出早先那个湖南农夫的本来面目,
一张口便咬住了李冲那双瓷嘟嘟的小白兔,然后收腰挺腹,便把他那顶大的男根深
入到了她的芳草丛中,让带钩的锚链,紧紧地咬住海洋深处的珊瑚。
李冲扭动着雪白的屁股,嘴里发出母猫似的嚎叫,眼睛里射出两道火一样红的
精光,于一呼一吸间,死死地缠住张劲灵的桅杆,私处一阵阵收缩,像两片磨石一
样挤榨着张劲灵的男根。
张劲灵情欲高涨,进攻的欲望便像海潮一样,一浪更比一浪高。
两个人像荒原上的野兽,嚎叫着,撕咬着,兴奋地扭动着。
两个人都高度投人,这做爱更显得气壮山河。
张劲灵将李冲从浴室里折腾到床上,从床上折腾到地上,从地上折腾到椅子上,
又从椅子上折腾到浴室里。李冲一会儿成鸡,一会儿成了猫……
最后,俩人死了一样地躺在床上。
“灵叔真是好精力。”李冲弄不清是夸张还是讽刺。
张劲灵长嘘一声,道:“是好精力,也没有重打天下的劲了。”
“灵叔,”李冲按住张劲灵的嘴巴,说道:“别这么丧气,你真的还有一份希
望的。”
“希望是年青人的,”张劲灵搂着李冲,细细地亲着,说:“冲儿,我这次输
得很彻底,也输得很服气。”
李冲将自己更贴紧张劲灵,道:“灵叔只手打天下,不是服输的人呀。”
“可这一次,”张劲灵道:“计划是万无一失,设备是先进一流。来人如人无
人之境,来去无踪,高出我你多倍。这件事,我尽了力却不是我能力所可以达到的,
所以我认输。”
李冲搂着张劲灵的肩膀。说:“灵叔,多点信心!你不会输的。”
“孩子话。”张劲灵在李冲的肋边亲了亲,说道:“冲儿啊,其实,我挺知足。
我当年一个人偷渡来香港,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口袋里,没有半分钱。一手
一脚,吃苦、受气,刀里来枪里去,二十几年,拥有了今天的财产。
地位。我风光过了,享受过了,也担了常人不曾担的风险,受了常人不能受的
惊吓。我还要怎么样?四十几岁的人了,却搂着二十多岁的冲儿,还要求什么?我
知足了。知足常乐。刚才我总在想,就是现在我死了,我也值了。”
“灵叔,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李冲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道:“就没有办
法了吗?真的到了要、要死这一步了
吗?”
张劲灵翻过身仰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了一阵痴,还是摇头说:“冲
儿,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根本不存在办法。”
“嘟嘟——”床头的红色电话机响了。
“不要接。”张劲灵吩咐道。
“灵叔!”李冲娇嗅一声,翻身拿起话筒,听了一会儿,向张劲灵道:“灵叔,
说是你的表兄武先生见。”
张劲灵不耐烦地道:“凑什么热闹?他来没有什么好事的,不见。”
李冲拍了拍张劲灵,道:“我听说这武三叔能耐挺大的,就见一见吧。一来,
你也心烦,说话解解闷也好;二来嘛,多个朋友多条路,怎知他没有这个门那条路
的?”见张劲灵不吱声,就对着话筒道:“你请武先生在书房稍等片刻,灵叔一会
就到。”
张劲灵伸着懒腰,不动窝。
李冲俯下身去,在张劲灵的排骨上扬了搔,搔得张劲灵左右躲避,只有起身了。
张劲灵穿着衣服,瞥一眼李冲,道:“冲儿,你给我的感觉,好像是钻石根本
就没有丢似的。”
李冲回张劲灵一个灿烂的笑,道:“处事不惊,临危不乱。这些都是你灵叔教
我的。”
张劲灵赞一声:“冲儿,以你的才智、魁力,将来一定会闯一个像样的人样儿
来,会比灵叔强得多。可惜,灵叔帮不上你的忙了。”
李冲双目含情,挽着张劲灵道:“灵叔吉人自有天相,会有贵人相助的。走吧。”
张劲灵和李冲双双来到书房时,武开希正在看书框上的书。见到张劲灵,嘻嘻
一笑,道:“张老板的藏书,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张劲灵让了坐,道:“三哥,我没有心思讲笑话。”
武开希正色道:“我来也不是讲笑的。”
张劲灵拱拱手,道:“三哥有什么赐教,请说。”
武开希道:“我们这个家族,我是个废人,愧对列祖列宗。在香港,也就你还
是个人物。你混这等困地,我们都知道不容易。如今全香港都哄动了,沸沸扬扬。
说是推迟展览,明眼一看就知道走嫖了。兄弟不想坐视不管,特来问一声,你打算
怎么办?”
张劲灵摊摊手,说:“有办法我不会坐在这里。我已无计可施,准备破产了。”
武开希笑笑,道:“我猜着你也就是这条路可以走了。”
张劲灵有些生气,道:“三哥是来看我怎么死吗?”
“那倒不是。”武开希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李冲却瞧出几分端倪来,说道:“武三叔,人都说你神通广大,广交四方豪杰,
一定想得出帮灵叔的办法来的。”
武开希笑道:“李小姐如此抬举我,倒是叫我受宠若惊。”
“都什么时候?还在这里斗嘴皮子。”张劲灵皱着眉,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李冲道:“灵叔,你先别烦。我倒是瞧着武三叔有些活
路的,对不对?”
武开希道:“李小姐真是聪明人。”
张劲灵一愣,瞪着眼看式开希,道:“三哥的意思是
武开希道:“何不找一找方叔。”
张劲灵恰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击掌道:“对,我怎么没有想起方叔?!”
书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热情洋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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