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一晚,他们聊了很多,金薇亚发觉,她和汤树杰彼此之间,竟有很多相似点,比
如说,他们都相信畅意追求致富的目标,认为那才是一种真实无悔的人生境界,他们承
认自己是庸俗的,因为他们重视实质的利益,但是他们并不认为那些孤芳自赏的家伙,
有什么清高之处,他们讥讽那些人为现实的失败者,至于他们自己呢?他们欣赏自己的
人生见解,对白己身上那股优胜劣败的现实气息,感到沾沾自喜……
只是,金薇亚对眼前这个男人,隐约里有股不安,那种感觉来自生命最深沉的部份,
飘忽檬陇,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问题就出在于---她太了解男人那种对现实生存所采
取的态度以及策略……
“像你这么帅的男老师,在学校里,会不会有女学生崇拜你?”
“应该是有吧!那些高商女生,最爱在周记上卖弄多愁善感,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你怎么处理?”
“我喜欢成熟抚媚型的女人,不喜欢多愁善感型的,我觉得多愁善感是一种病态,
那种人其实都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杨树杰语带调侃地说。
金薇亚笑了!她想起从前在学校念书时,老师都喜欢麦玉霞、赞美麦玉霞,对她却
冷淡得很,不是视若无睹,就是当她是个浪费教育资源的学生,这种偏差待遇,曾经让
她心里累积了不少委屈,今天晚上听见汤树杰这番话,好象为她当年的委屈,出了一口
怨气似的。她暗自想着,得找个适当机会,把汤树杰这些话,说给麦玉霞听听……
当天晚上,离开西餐厅时,金薇亚为了表现自己的新女性独立特质,于是主动提议
各自付帐,他们之间谁也不请谁,谁也不欠谁,因为她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经济
能力,相处时,应该发展出比较成熟的作风,彼此之间,不要有任何压力和负担。汤树
杰完全赞同金薇亚的想法,这也正是他所要追求的新时代男女关系,因此,他乐得少付
一半的钱。
一个礼拜之后,那个周末夜晚,金薇亚和汤树杰相约一起吃晚饭,然后他们去舞场
跳舞。在幻彩缤纷的雷射灯光下,舞池里,一对对衣着光鲜、打扮入时的男女,随着震
耳的音乐节拍,相拥起舞,浑然忘我。汤树杰领着金薇亚走入舞池,踩出熟练的舞步,
金薇亚风骚地扭动腰枝,前后左右移动着脚步。
跳累了快节奏的拉丁舞之后,在灯光幽微的慢步舞曲里,他们紧贴着彼此的身体,
踩着沉醉的步伐,绕着舞池旋转,他们嗅着彼此身上的香精、古龙水味道,沉腻在耳安
厮磨的体热当中,不必交谈或刻意的挑逗,彼此体内那般强烈的渴欲知觉,禁不起舞影
交错的探触,早已交换了蠢蠢欲动的讯息。
“想不到当老师的人,竟然这么会跳舞!”金薇亚低声附耳对汤树杰说话。
“想不想体验一下,当老师的人的另一种内涵?”汤树杰故意语气暧昧地回答。
“什么内涵?”金薇亚痴笑着明知故问。
“亲我一下,我才肯告诉你……”汤树杰两眼定定地凝视着金薇亚。
金薇亚顺从地把两片红撰的香唇,凑近汤树杰的脸颊,正要亲吻他的颊,汤树杰却
狡滑地用嘴唇来接,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调笑:“好乖!等一下到没人的地方,我再告
诉你,这种秘密不能让第三者听见……”走出舞场不远,处处宾馆林立。汤树杰带着金
薇亚走进其中一家宾馆,他们选了一间有浪漫纱帐,以及电动床设备的新潮套房。一跨
进套房里,汤树杰立刻迫不及待将金薇亚按在房门上,用力顶住她,男人对女人身体的
探触、挤压和索吻,始终像狂风暴雨般进行着,当衣物剥除殆尽、散落满地之后,两人
终于滚进了那张装饰着白纱帐的电动床里。
汤树杰的沸腾热情,像一座熔浆迸射的活火山,爆发出惊人的毁灭性熔度,金薇亚
娇声哀吟,花心颤动,彷佛至今她才真正醉倒在情欲解放的滋味里,享受着天地飘摇,
纱帐旋绕,恍如隔世的激情快感。
午夜时分刚过,金薇亚钻出纱帐,捡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穿回身上,准备离去。
“明天放假,我们可以一直睡到中午……”树杰对金薇亚的举动似乎不解。
“我知道,我也很想留下来,可是我母亲不喜欢我在外面过夜,不是我不够独立,
我只是不想让她觉得不被尊重,对不起!”金薇亚有点难堪地解释。
“早知道如此,刚才应该跟柜台说明只是休息不是住宿,那就不会多浪费一半的钱
了,不晓得现在可不可以要求退钱!算了!回去也好,毕竟你是女孩子嘛!”
汤树杰强忍着睡意,勉强从床上爬起来,金薇亚愧咎地说她可以自己搭计乘车回家,
汤树杰听了却毫无反应,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穿妥衣服,走出宾馆,开车护送她回到住处
的公寓楼下。临到分别时,金薇亚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乞怜似地
望着汤树杰。汤树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无奈地指着自己的脸颊对她示意,
金薇亚彷佛得了特赦令,赶紧俯身在汤树杰脸上亲吻,甜蜜地道别。
织香听见女儿开门的声音,特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坐在客厅沙发上,强忍着怒气说
话:
“你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又跟叶千钟鬼混到现在才回来,你是不是没有
男人会死?为什么你的头脑不能清醒一点?你要是被人家捉到证据,就一辈子洗不掉那
个污点……”“妈,你不要那么紧张好不好?我没有跟叶千钟在一起,我今天跟一群同
事去PuB……”
“你别演戏了,你若只是跟一般的同事出门,不会打扮得这么妖艳,一定是跟男人
在一起,我猜对了没?我告诉你,打从你出生那天开始,我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一言一
行,逃得过我的观察吗?我光着你的衣着,就嗅得出你跟什么样的人出去!”
“妈,你为什么要观察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我压力很大?都是因为你的
生活太无聊了,你要是个正常的职业妇女就好了。”
“金薇亚,你说话太过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正常?叶千钟到底用什么邪符控制
你,让你变得这么目中无人?你凭什么这样看不起我?就算我这辈子真的做过什么错里,
老天爷自会惩罚我,还轮不到你来替天行道!你没资格惩罚我,你千万别忘了,你是我
生、我养的,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有什么,我可曾让你贫穷、让你吃过苦?你心里要是
有恨,为什么不去恨你父亲,却要恨我?”织香气得眼里迸出泪水。
“妈,你别这样,我没有恨你,我真的不是跟叶千钟在一起,你不要怀疑我好不好?”
薇亚把声调降低,语气放缓,一双眼睛故意睁大直望着母亲,以显示自己的清白无辜。
“要我不怀疑,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
“最近我刚认识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汤树杰,职业是高中数学老师,我整晚都跟
他在一起。“薇亚只好无奈地表白。
“既然才刚认识,何必约会到三更半夜,你一个女孩子,连最起码的矜持都没有,
人家会尊重你吗?”织香对女儿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今天是周末夜,PuB里人多,一下子就忘了时间。”
“如果你想跟正派的男人交往,我劝你以后不要浓妆艳抹,脸上的粉涂得这么厚做
什么?难道你希望男人只爱你的外表,不看重你的真心:我这辈子跟男人虚情假意是不
得已的,你有什么苦衷?有空多学学麦玉霞,人家有内涵的女孩子看起来气质多端庄……”
织香语带沧桑、感触良多地说着,薇亚沉默不语地听着。薇亚不反驳,并不是信服
了母亲的话,而是不想继续和母亲做无意义的争论,毕竟母亲成长的年代和她不同,有
些观念上的差距,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沟通清楚的。每一代人们的成长过程,都有他们信
息背景和环境条件的差异,各自的人生只好各自体会,她又何必和母亲多宝唇舌,母亲
的脾气她了解,话说多了,母亲的情绪一旦崩溃,倒霉的还是她,干脆忍一时、免百日
忧吧!
但是嘴里不说,她心里却很不服气,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坐在桌前卸妆,金薇亚暗
自恼火地想着:母亲老是判定麦玉霞处处强过她,她倒看不出来,麦玉霞那平淡乏味约
五官,和发育不良的身材,有那一点能胜过她?母亲根本不了解,时代不同了!正派的
男人不再等于刻板木谘死脑筋,正派的男人很多是思想前卫、积极上进却也懂得及时行
乐的。比如说汤树杰吧!他不是亲口说过他讨厌多愁善感的女人,也瞧不起自命清高的
人吗?金薇亚心里忽然有个念头,明天她故意引汤树杰去见见麦玉霞,看他会怎么批评
麦玉霞?
隔天睡醒,金薇亚立刻拨了电话给汤树杰,邀他一起去美术馆着画展。汤树杰接到
电话时,讲话的声调既不热情、也不特别高兴,他没有立刻答应金薇亚的邀约,只说要
先考虑一下,待会儿再回电话给她。
金薇亚挂掉电话,满肚子的疑虑跟委屈,她窝在床上胡思乱想,没心情起来吃早餐。
她满脑子怀疑汤树杰是否因为昨夜,她不肯留在宾馆过夜的扫兴事件,而故意冷淡她。
想着昨夜的激情滋味,想着他刚才接电话的淡漠语气,金薇亚对汤树杰前后判若两人的
态度,感到迷悯难堪,此种心情,简直是人里冰里两层煎熬,幸好才隔了一会儿,汤树
杰回她电话了。
“既然你想去美术馆着画展,下午我就陪你去吧!不过下不为例,以后不可以突发
异想,临时安排活动,因为我这个人做事很有原则,习惯事先规划生活步骤,任何事情
都要先经过评估,再决定要不要执行它,你如果常常像这样,临时想到什么花样就要我
陪你去做,会打乱我的生活秩序,让我觉得生活变得很盲目,知道吗?”汤树杰耐着性
子解释。
“对不起!如果你下午有其它事情,我们可以取消去美术馆的事……”金薇亚语气
歉疚地说。
“事情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反反复覆,随便更改,下午我还是陪你去美术馆,也
许有些习惯上的差异,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来调适,你该不会跟我闹情绪吧?”
“当然不会,我不是那么幼稚的女人!”
金薇亚挂掉电话之后,立刻起床梳洗化妆。汤树杰说得没错,一切都只是习惯上的
差异,因为彼此之间的了解还不够深罢了!他毕竟是个男人,要是思想不够理性,行为
缺乏原则,怎么能够在社会上立足?男人不就是要意志坚强,才能显得出男人的气概。
听他说起话来,多么具有强烈的说服力!是她太任性了,凡事向来只凭一时兴致,难怪
成就不如人。她又不是无知幼稚的女人,怎么会无端闹情绪呢?要怪罪人家,总得有个
理由,何况他终究放下原则,决定陪她去美术馆了,她还要奢求什么?想到这里,金薇
亚不知不觉把脸上的粉底愈抹愈厚,彩妆愈描愈浓……
下午四点多,金薇亚和汤树杰一起走入美术馆内,麦玉霞事先接到金薇亚的通知,
从楼上办公室冉冉走出来,她穿着一袭异国风味的手染麻纱套装,那头从没整烫过的长
发,依然直溜溜地讯在肩畔,轻轻荡着风。
金薇亚领着麦玉霞来到汤树杰面前,麦玉霞笑着和汤树杰打招呼,汤树杰客气而谨
慎地回礼。金薇亚偷偷观察着汤树杰,她认为汤树杰对麦玉霞的客气态度,其实暗藏着
一种淡漠的意味,因为汤树杰并没有把眼神直视着麦玉霞。
金薇亚心底升起了一股沾沾自喜的胜利感,她早就知道,麦玉霞素淡的脸,确实不
足以吸引男人的注意,麦玉霞那毫无粉饰的脸部皮肤,连细小的雀斑都叫人看得清清楚
楚,虽然麦玉霞也涂了口红,但金薇亚认为麦玉霞淡橘色的唇膏,其实让人留不住深刻
的印象。金薇亚把一双睫毛浓密、带笑的大眼睛,横扫过麦玉霞,直往汤树杰脸上揪去,
好象在探问什么似的,汤树杰似笑非笑,却用着莫名其妙的表情回看她一眼。麦玉霞脸
上漾起温柔的笑意,忽然吐出柔细悦耳的声调说:“今天晚上我作东,请两位吃饭好吗?”
和汤树杰在一起久了,金薇亚渐渐体会出,要和聪明有主见的男人相处,所应具备
的基本智能就是---纯化自己、相处便容易。
没错,汤树杰就是那种聪明、有主见的男人,凡事都有他独特的聪明见解,以及严
密的思考模式。并且,因为他也是一个自尊心强烈、意志力坚定的男人,所以它的思考
模式,就像是一个独立运行的宇宙系统,不容许其它系统任意侵入或干扰。
金薇亚认为,汤树杰的骄傲,有他值得骄傲的本钱,对于一个三十岁不到就拥有价
值千万的透天楼的男人而言,生存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相处日久,金薇亚发现,就算
汤树杰的某些作法、想法,她一时难以理解,但是只要有耐心,慢慢等汤树杰愿意解释
时,他的精采说明,往往能让人茅塞顿开,不得不佩服。尤其,汤树杰不但具有聪明的
数学头脑,对于经济上的精打细算,也具有同样的非凡才能。比如说,关于他那栋透天
楼,他的规划就显得相当有远见。
那栋房子座落在学校附近,未来当然是开设补习班的好地点,只是房子的内部空荡
荡,前门通到后门就四面墙,没有任何装潢,渴树杰只买了一张床,一组衣橱和书桌,
摆在楼上空旷的角落里,冷清清的,金薇亚初来时:心里难免感到纳闷。
“你知道这房子为什么没有装潢吗?”汤树杰似乎透视了金薇亚的内心疑问。
“我想你做事情一定有你的道理。”金薇亚轻声回
“对!因为我说过,将来这房子要开设补习班,补习班的空间格局,一定跟住家不
同,所以现在装潢或购买家具,将来都是一种浪费,你懂吗?”
“其实这样也很好,整个楼层这么大,现在都市人多半住公寓,房间都隔得小小的,
谁有福气睡这么大空间的卧房……”
金薇亚故意装着轻松自在的语气说话,她边说边脱了高跟鞋,穿着薄薄的蝉翼丝袜,
躺在冷硬的地板磁砖上,优雅地走向汤树杰那张没有铺床罩的弹簧床前,然后交叉着双
腿顺势坐在床沿。汤树杰抱着臂站在远远的楼梯口,静静地观望着,金薇亚把一对顾盼
滴溜的大眼睛,盈盈凝视着汤树杰,手指却轻经滑进裙里,缓缓将丝袜褪下。从落地窗
流进来的午后阳光,在金薇亚的背后映衬着,把她美丽的粉颈,勾画出了动人的线条。
汤树杰终于走过来,伸出他男人温热的手,为金薇亚解除衣襟上的扣子……
天色将黑未黑时,金薇亚在汤树杰的床上醒来,她望了一会儿男人沉睡的脸,然后
经轻爬出床外,她故意慑手踞脚不愿吵醒男人,以便能独自在屋内东逛西着。当她逛进
男人的厨房时,才发觉头脑精细的男人,也有他生活散漫的一面。厨房里,锅碗飘枸十
样缺八样,连冰箱、餐桌椅都没买,唯一有的是冲泡方便面和煮冷冻水饺的用具。金薇
亚看了,不禁哑然失笑,这倒好,毕竟是个男人,如果他什么事都能料理得很好,那女
人还有什么着力点?看来她可经营的空间还是很大。
金薇亚悄悄又回到床上,她故意把头忱在男人的臂弯里,男人在睡梦中突然感受到
一股外来的压力,一个翻身侧转,毫不留情地抽回肩膀。金薇亚的头被男人推落在忱头
上,她静静躺了一会儿,忍不住淘气,再度把头忱靠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无意中正要推
开她,却被她紧紧夹抱住,男人眨了一下惺松的睡眼,发觉是她,这才摊开身体,任由
她去拨弄。
从此以后,金薇亚每隔几天就来汤树杰的住处,每次来时,她都会悄悄带来一、两
件生活用品。刚开始只是一个糖罐子,后来是酱料碟,慢慢地增加了碗盘陶杯,然后连
砂锅、汤枸都有了。汤树杰看着金薇亚像燕子筑巢似的,一点一滴把他原本空空如也的
厨房,慢慢变得充实起来,有时难免也受到了感染,心里想着也许应该先真个冰箱和餐
桌椅。光是这两件东西,就让汤树杰思虑良久,最后他终于买了一个套房专用的小冰箱,
和一组彷佛茶艺馆风格的品味休闲桌。
据他解释,小冰箱只是暂时放在厨房的代用品,等将来有一天,补习班开成了,房
子请专业设计师规划好了,他会把小冰箱搬到楼上卧房里使用,楼下厨房再另外买一组
真正符合需求的大冰箱,因为他认为:“电器产品的改良,日新月异,每年都会有更接
近完美的产品出现,愈晚买品质愈好,早买反而吃亏。”
至于那组茶艺休闲桌,结实而粗糙的桌面和椅背。都是用厚木条一片片铆上去的,
外型笨重古朴,因为是原木实心的,看来要用壤它也极其不可能。据说像这样的桌椅,
吃饭泡茶两相宜,以后可以省下到外面茶艺馆消费的钱,简直是一个伟大的生活构想,
汤树杰忍不住沾沾自喜,得意地告诉金薇亚。
金薇亚听了,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她帮男人泡了杯咖啡,坐在他面前,轻轻地抚摸
着桌沿,倾听男人对生活的种种精采构想。隔天,她更是以行动来证明她对男人的支持,
她到花艺店买了些干燥花和绿藤蔓,垂挂在墙上,装饰在桌旁,那使得男人的餐厅,看
起来更像茶艺馆。
天气渐渐转冷,金薇亚为了使男人睡觉的地方,看起来温暖些,不那么空旷冷清,
于是自己悄悄花了钱,到布店员了些便宜的白纱,先在家里裁好尺寸,缝好布边,然后
才带到男人的房子里,将白纱高挂在落地窗前。
长长的白纱垂落在地上,像新娘礼服的裙尾,一直拖曳到床脚边。汤树杰叉手抱臂,
一言不发地倚在书桌旁,看金薇亚如何费尽心机地摆弄那袭白纱。金薇亚挂妥了白纱,
拉开窗缝,让微微的凉风透进来吹动白纱,着着白纱惑影的情景,金薇亚喜孜孜朝汤树
杰展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看,这样布置是不是很漂亮?都快冬天了,有了窗帑,如果能买一组床罩来搭
配,把床铺得温暖些,睡觉时一定会感觉更舒服……”
“看你,把我的房间布置得像女孩子的闺房……”汤树杰边说边住床上躺:“你要
怎么补偿找?”
金薇亚赶紧靠过去,把柔软的身体依俱在场树杰的怀里,汤树杰从背后抱住她,把
手滑进她的衬衫里,探触着她丰朕颤动的酥胸,金薇亚舒展身子,让男人的手恣意揉捏,
等待男人熬不住蠢蠢欲动的时刻,她忽然抬头仰望着男人,半撒娇半试探地说:“待会
儿我们就去买床罩,好不好?”
这一回,汤树杰没有拒绝,激情过后,金薇亚等汤树杰睡足了午觉醒来,就悠惠他
上街买床罩。逛街的时候,金薇亚发现,汤树杰可不像一般男人那样草率随意、大而化
之。当他在挑选货品的时候,对每件商品的质料、价格,都抱持着非常严苛的审察态度,
并且不厌其烦地先逛遍了整条街,比较过十来家商店之后,他才选定其中一家店,挑了
一组亮金咖啡色系的床罩。
那组床罩定价一万块,老板娘过来招呼,汤树杰先是闷不吭声,然后一开口就出价
五仟,看他那副冷面沉稳、杀价狠绝的态度,金薇亚还真有点愕然心惊。她暗自打量那
卖床罩的老板娘,中年女人一副老旧辣悍的气味,显然并未把客人的无理杀价放在眼里,
她不慌不忙地操着锣跋似的嗓音,反复强调着一分钱一分货,货好不怕客人来比较。
但是无论老板娘说什么,汤树杰坚守原先的出价,完全不为所动,老板娘已经把价
格从八仟降到七仟,指天发誓、口沫横飞说是杀头价。偏偏汤树杰眼尖精细,挑剔出那
组床罩缝线歪斜的地方,认定商品有瑕疵,硬要再压低价格,老板娘却二话不说就跑进
仓库里,另外找了一组全新同款式的床罩,摆在汤树杰面前,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价。
金薇亚在旁边看双方僵持不下:心里有点着急,她触摸着那床罩,觉得质料、花色
都不错,价格也不算贵,正想暗示汤树杰买下那组床罩,谁知一转身却发觉汤树杰已然
走出店外,毅然绝然放弃这组挑了半天的床罩,另寻其它目标去了。
金薇亚赶紧离开那家店,远远跟随在汤树杰后面,她心里不禁怀疑,照这情形看来,
要想买到一组让汤树杰完全满意的床罩,似乎有点困难,说不定最后还会空手而归,也
许她应该提议由她付一半的钱,这样汤树杰才不会太过于计较……
正想着,远远看见汤树杰跨进另一家商店,金薇亚慢慢跟过去,汤树杰已经挑中了
一组紫色系几何图型的床罩,正在跟店家讨价还价。金薇亚实在不敢相信,那组定价八
仟元的商品,汤树杰出价三仟,老板娘竟以四仟元的超低价卖他。当他提着床罩要离开
时,店家老板娘忽然调侃地说:“这个年轻人,外表着起来斯文,想不到杀价这么厉害,
我儿子年纪跟你差不多,他就是脸皮薄害羞,所以每次出去买东西,一定都买不二价的
回来,我应该叫他拜你为师……”
汤树杰面露得意的脸色,对金薇亚傲然一笑,金薇亚也回他一个充满喝采意味的灿
钢微笑,毕竟这是一个现实势利的社会,像汤树杰这种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男人,倒
也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金薇亚每次来到汤树杰的住处,望着那套漂亮舒适的新床罩,
心里总是盘算着如果能有一组床头音响,常常播放出情调音乐,日子该有多美好啊!于
是她先怨惠汤树杰买两座组合柜,摆在床头两侧,然后又劝说他买两个床头灯,营造夜
晚浪漫的气氛。金薇亚动手帮男人把原先放在书桌上的电话,移到床头柜,又从家里偷
了几个母亲所搜集的瓷偶娃娃,用来装饰汤树杰的床头。终于,有一天夜里,她忍不住
向汤树杰提起床头音响的事:
“你觉不觉得……如果有一组床头音窖,生活的情调会变得很不一样?”
“女人真是欲垦深渊,不懂得适可而止。”汤树杰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说话的语气
微冷。
“我只是随口说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的建议,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金薇亚被汤树杰的话刺了一下:全一酌难堪,赶紧解释。
“要不要买音响,我自己会考量,你的建议似乎有点多余,我希望在一起的时候,
彼此要懂得互相尊重……”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勉强你的意思……”
那天整个晚上,汤树杰端坐在书桌前,专心批改学生的期末考试卷,不大和金薇亚
说话。金薇亚坐也不是,站地无聊,只好比平常提早说要离去,杨树杰没挽留她,只送
她到楼下门前,金薇亚生进自己的汽车里,刚发动引擎,人都还没走,汤树杰却已经迫
不及待地挥手道别,并且转身立刻将铁卷门放下。
金薇亚独自坐在汽车里,望着骑楼外寂寞的夜路,心底不禁冒起一阵酸楚,像这样
难堪的情境,她能怪谁?还不是自己惹的,要怪就怪自己嘴巴贱、头脑不够精细、意志
力不够坚强,再加上没念过大学……。可是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差,只是
缺少一个真正懂得欣赏她生命本质之美的人罢了!不然,她到底有哪一点不如念过大学
的女孩子?
“还不是就只差那么一张大学文凭!”金薇亚气愤地想。她手里紧紧握住方向盘,
把汽车开上路,心里却不停地暗自嘀咕: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悠葱汤树采买床头音响,
算是她的错好了,可是考不上大学这件事,能说完全是她的错吗?当然不能。母亲当年
曾经调侃她,说她考不上大学是因为屁股太尖的缘故,别人的屁股扁平,一坐上椅子就
四平八稳,可以连续几个钟头埋头苦读,动都不动一下,偏她金薇亚屁股像个圆锥陀螺,
坐不住椅子,一个钟头总要起来动个五、六次,甚至十来次。
母亲的话虽是说笑,但也不无道理,个人体质天生如此,能说是一种错误吗?说来
说去都是联考制度的错,社会既黑暗又不公平!想到这里,内心真是既委屈又无奈,金
薇亚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了一下手表,忽然停住车,踩着摇曳生姿的步伐,走进路旁的
公用电话亭里,拨了电话给叶千钟,约他出来喝咖啡。
叶千钟在公司里正准备要下班,接到金薇亚的电话,掩不住一阵惊喜,立刻迫不及
待赶往约会地点
“月光河咖啡馆”,那儿的露天咖啡座,愈晚人愈多。金薇亚和叶千钟之间只隔着
一张咖啡桌,两人相对而视。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叶千钟说话的语气,比从前更温柔,也更小心翼翼。
“你还爱我吗?”金薇亚的目光,紧紧盯住叶千钟的眼睛,好象要从他眼里挖取什
么秘密似的。
“你是知道的,我……我还有资格说爱你吗?”叶千钟眼神下垂,脸色沮丧。
“要不要我把这枚钻戒还给你?”金薇亚故意说。
“不要,东西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千万不要退还给我,如果你真的不想保留,就把
它丢掉或卖掉吧!”叶千钟赶紧表白。
“千钟,我发觉你真的很善良,也许是我没那个福气跟你在一起。”金薇亚眼底有
着飘忽蒙陇的笑意。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千钟面有愧色。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为什么要怀疑?田金薇亚放柔声调,让感情自然流露。
“对不起!因为我觉得自己太糟糕了,根本不配听到你的赞美。”
“千钟,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社会是很现实的,想要让自己活得好,就得先看得
起自己,无论别人说你什么,或给你什么样的脸色看,你都要觉得自己很好,只有这样
才不容易被别人刺伤……”
“薇亚,你变了!你变得比以前更聪明,更有内涵了,一个女人能够像你这样,既
美丽又有智能,真是难得,将来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有福气得到你……”
“你已经放弃了吗:“
“当然没有,就怕你再也不给我机会了……”叶千钟苦笑着回答。
金薇亚明明听出叶千钟的话里,有股言不由衷的犹豫,但是谁在乎呢:这个时候只
要有个男人肯对她说句死心塌地的话,那怕只是一句虚情假意的话,她也会觉得内心舒
坦些。
那一夜,金薇亚和叶千钟聊了很久,好几次,金薇亚想把认识汤树杰的事,透露给
叶千钟知道,但是话往往到了嘴边,又悄悄吞落回去,也许时机还没成熟吧?金薇亚心
里想。
一连好些天,金薇亚下班后就无聊地待在家里。整个晚上,她心神不宁地东摸西翻、
走来走去,从客厅到厨房,从卧房到阳台,她来来回回,不知进出了多少次。有时她坐
在沙发上假装看报纸,耳朵却老提防着电话铃声,因此一会儿起来泡咖啡,一会儿摸摸
窗帑或整理拖鞋,报纸上一则简单的新闻,读了五、六回,还没彻底读完。电视屏幕亮
着,画面却从没固定过,电视遥控器按来按去,半天转不到想着的节目。电话铃声哑了
似的,整夜不肯响,她忍不住起来检查了好几次,确定电话线路没故障。母亲用过电话
之后,她更是鬼鬼祟祟溜进母亲房里,检查母亲房里的电话分机,看是否已经挂好……
“你在等谁的电话,等得那么着急?”织香坐在镜前,正在按摩皮肤,做睡前的脸
部保养,她看女儿整夜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不住一语戳破她。
“没有啊!”薇亚勉强敷衍着,明知道瞒不过母亲,但也总不能一口就承认吧?
“该不会是等叶千钟的电话吧!”
“不是!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络了。”
“那就是汤树杰了?你跟他吵架呕气啊?”织香语带嘲弄。
“妈!你是不是有一些钱投资在郑国诗的公司里?郑先生的公司状况还好吧?我看
报纸上说这阵子台币不断升值,造成很多外贸公司倒闭……”薇亚故意转移话题。
“我只是挂名的股东,年终分点红利罢了,你以为我那么傻,说句难听的,他又不
是小白脸,我还拿钱去倒贴?万一他公司有什么闪失,反正我还有那间西餐厅的股份……”
“听说最近餐饮业也不景气!”
“刚才问你的事情不肯说就算了,不要故意扯些废话来惹我心烦,你还是专心去等
你的电话吧!”织香关起卧室的门,不再议女儿进来。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