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喂,你干吗呢?”
干吗呢,干吗呢,什么都好,就是话多。老爱问,干吗呢,干吗呢?干吗?什
么也没干,坐会儿。这沙发太小了,怎么这么不舒服。喝杯热茶?还得泡去,懒得
动,算了,反正一会儿就睡觉了。
这个厅也真是个厅,刚搬来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愈住愈小了?小鸽子笼,谁
盖的?一室一厅,巴掌大,太没有远见。放了沙发放不下桌子,放了桌子放不下沙
发。唉,要不是这块鬼地方,何至于买这么小的沙发,再加那么个小桌子……
她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劲,上班也够累的。回来没见也闲一会儿。出出进进,
走马灯似的。其实,也没必要跑这么多趟。收碗的时候为什么不带块抹布?顺手擦
了不就完了,又一趟擦干净了吗?那儿还有一点儿呢,菜汤?叫她回来再擦擦,算
了……
有厅总比没厅好,知足吧,说是要卖房子,到时候买不买呢?买它干吗?一辈
子就这儿,一室一厅?这几年盖的楼好点儿,都谁住了?反正轮不上我。反正我不
买,就这儿,凑合吧!
这方桌就是小了点儿,真别扭。怎么看怎么别扭。什么毛病呢?是腿儿短了,
是短一寸。是桌面小?是小,小多了,反正比别的小了一号,要不瞧着别扭。别扭
透了。
“干什么呢?”
又问,又问,你该干什么,干你的去,干吗老问我。干什么呢?不干什么。有
什么可干的,吃完饭坐这儿歇会儿。她进屋了,厨房收拾完就清静了。一天三顿饭,
顿顿要吃,要收拾,真烦人。中国人什么都能改,改不了吃。光吃面包也是不行,
也吃不起。那也不叫饭。那倒省事,不用炒菜焖饭,不用她忙忙叨叨地收拾个没完。
面包也不脏桌子。
这桌子就是小了点儿。不,还不光是小,整个儿就不行。是腿太粗了。怎么搞
的那么粗,那么笨?完全可以细一点嘛!细一半儿,对,细一半就轻巧了。桌子腿
儿要是细点,那占地面积就小了,就不会叫人那么堵得慌,出气儿都舒坦得多。真
蠢!干吗费这么多木头,弄这么四条大粗腿。十年前的家俱,是差劲……
“想什么呢?”
又问又问,想什么呢?想什么说得出来吗?织毛衣就织毛衣吧,老问个没完,
没话找话。她怎么老织不完,又换了蓝线,给谁织的?她干吗不在屋里织?偏跑这
儿坐着。这个灯也不亮,八瓦日光灯鬼火似的,唉,咱们就是省得不是地方,黑不
溜瞅,憋气。没法儿不憋气。还老问,想什么,想什么?
“没想什么。”
旧了。关键是旧了。十年前的样子,是旧了。连块塑料贴面都没有,光木头板
儿。现在少见了,这样的。漆得什么呀,太马虎,毛毛糙糙的。桌子角那块厚圪塔,
瞧着堵心。真他妈的别扭。这样的桌子,也叫方桌!不知哪儿做的?设计的人没脑
子!要是我……
“想什么呢你?”
“噢,问我呢,没想什么。”
挪个地儿就好了。挪那儿呢?就这么块地儿,往哪儿动呢?屋里满了,箱子还
搁衣柜顶儿呢,它能进去?它动不了,就得在这儿呆着。沙发也没法儿动,就得对
着它。要么你别管,你坐这儿就得瞧着它。躲不了。搬这儿就这么搁着,天天你得
瞧它。要么你别回家,回家就得瞧它。沙发搬屋里去呢?搬哪儿?总不能把床搬出
来?真不是玩艺儿,怎么买这么个桌子?也不知怎么想的,跑了好几家才买了它,
真是的!
“每天吃完饭你就坐这儿半天。”
“是吗?”
“你自己不觉得呀,我可看见了。”
“我什么也没觉得,我琢磨这桌子呢。”
“桌子怎么啦?”
“别扭。”
“我看挺好的。挺实用,又不占地方。”
“太小。”
“大了能搁下吗?”
“是啊,大了更堵得慌”。
“那你还赚它小?”
“主要是旧了。”
她还瞧呢,还没瞧够?天天瞧,月月看还看个没完。能看出个花儿来?
“是旧了。要不,换个新的。”
换新的?上哪儿买去?买了,还得找三轮儿拉。现在的平板三轮儿,比出租还
贵。还不管往楼上抬。六层的楼没电梯,当初怎么设计的?首长住看他敢不敢没电
梯!
“换个折叠的,卖了它!”
“凑合吧,懒得卖!”
“你这人,现在讲究更新嘛!”
“新的用两天还不是照样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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