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要干就干得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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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北冲到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径直来到医院。陈言和丁亚兰正站在病房门口低声交换情况,看见朱小北朝他们走过来,两个人都有些吃惊,可谁也没有问她什么话。 朱小北走进病房看到朱久学。爷爷的头被绷带包着,只露出一块小小的脸,还插着乱七八糟的管子,样子很吓人。她受到一股强烈的刺激,忽然哭了。她感到妈妈的手攀住自己的肩膀,干脆像个小姑娘似的扑到丁亚兰怀里抽泣不止。朱小北哭得真伤心啊,情绪久久不能平静,谁也弄不清她是在哭什么,说到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后来她总算平静下来,知道陈言要在医院值夜班,她也留下来了。丁亚兰离开时用眼神探问女儿:你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吗?然而没有得到回应。 病房里剩下陈言和朱小北,两个人默默地坐着,盯着朱久学。他什么也不知道,没有烦恼,没有焦虑,多幸福啊,两个年轻人心里都模糊地生出类似的想法。接着他们想到自己,想到生活中的混乱、伤害和甜蜜,病房里的空气沉闷得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真是荒唐啊!陈言想着,猛然站起身走出病房,朱小北慌张地看看他,几乎想追出去,可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回来了,在朱小北身后站住:“你上哪儿去了?” 朱小北迟疑地回过头:“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我说、说你和朋友到郊外玩去了。”陈言的声音里含着自嘲的冷笑。 朱小北的心一颤,这个人,他真是好心哇,这么想着手就伸出去拉住陈言的手,轻轻攥着。’陈言没有反应,但是也没有挣脱,片刻朱小北放开了他。 “你走吧,回去吧,我在这儿。”她的口气有点怯生生的,好像在说,别走,陪着我,千万别走。病房里灯光昏暗,朱小北哭过的脸肿胀着,显得很难看,都不像她了。 那一夜陈言没有走,一直和朱小北守在病房里,快天亮的时候朱小北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盹儿。 早上朱涛到医院来了一下,看到朱久学的情况比较平稳,告诉他们奶奶一会儿要来,就上班去了。以后的几天,朱小北和陈言轮流在医院值夜班,朱久学的情况越来越稳定。丁亚兰注意观察着女儿,看上去不管他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似乎已经过去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没人能管他们的事,丁亚兰想起丈夫的说法,觉得实在很正确。 陈言和朱小北始终没有时间好好地谈谈,因为缺觉,他们都心情不好感觉迟钝。一个多星期之后朱久学完全脱离了危险,他们总算能回家睡觉了。两个人从晚上七点半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楼道里上班的人打招呼啦,太阳照到他们脸上啦,都没有把他们弄醒。 将近中午,朱小北睁开眼睛,发觉陈言正侧脸对她看着。她没有动,也静静地看着他,两双眼里都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却表明了很多东西。他们太熟悉了,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想到会永远看不到这张脸了,朱小北的心一阵尖锐的刺痛,简直无法忍受。 她挪动身子贴到陈言的胸前,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我不好,陈言,是我不好,我不想离开你,我受不了……” 陈言的眼睛湿润起来,内心苦涩,然而又热乎乎的,他真诚的努力竟然没有白费,没有白费啊! 半个月过去了,一天黄昏时分,。果青来到活动中心大门口,站在那儿等朱小北下班。自从她打电话告诉他爷爷住院之后,就再没有消息。十一月的天空清朗通彻,路边洒满金红的夕阳,照着一堆堆的落叶,果青心里有一种轻微的空虚的感觉,甜蜜而痛楚。这样的黄昏和光线从来都是他最喜欢的。 朱小北从单位的大门里走出来,,立刻看到一个满身金辉的身影朝她走来,西斜的阳光正对着她,使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心已经缩成一团。果青走到她面前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她却一下甩开,说:“有人。” 他们很快离开单位附近,默默的,谁也没说话,果青就说出朱小北对他态度的改变。两人胡乱地拐进一条喧闹的小街,两旁满是卖蔬菜和水果的小贩,下班的人和他们大声地讨价还价,果青皱皱眉头,叫住朱小北:“嘿,你要上哪儿?” 朱小北站住,不出声。 “上我那儿去吧,走。”他带头调转方向,朱小北却没有跟上来:“等等!”她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果青走到她面前。 “陈言知道我们的事儿了。” “那又怎么样?” 朱小北咬咬嘴唇。 “他说什么了?” 朱小北低下头。 “你干吗不说话?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啊?!”果青一下生气了! 他的态度让朱小北吓了一跳,眼里不由蒙上一层泪光:“你嚷什么!”她激动得提高了嗓门儿:“你知不知道人家心里难受,我爷爷脑溢血了,都要死了!” 朱小北转身就走,他们向前穿过乱糟糟的市场,拐了个弯到了护城河边。太阳这时已经落下去,暮色渐渐浓重,水边的空气冷冰冰的,朱小北麻木的心渐渐苏醒过来。 而果青呢,什么话也没说,猛地把朱小北拉到他身边,热烈地亲她,不顾身旁自行车在穿梭往来,一面亲一面喃喃低语:“我想你,想极了,你知道吗,非常非常想……” 一股急速的浪潮在心中涌起,朱小北浑身发抖,果青把手移到她的肩膀上,动作沉缓,显出郑重的意味:“好吧,你说,要不要我去和陈言谈谈。我愿意和他谈。” 有一会儿朱小北没有说话,然后说:“谈什么,用不着。”她垂下的眼睛在睫毛后面闪烁。果青立刻有所感觉,试探地问:“怎么,你不想理我了?” “不是。”朱小北说,“可我不想伤害他。” “那当然了,我也不想。” 这句话果青说得实在太轻松太顺口了,在朱小北忧郁的心里引起了反感:“别胡说了,虚伪,你才不在乎他呢。” “是,我是不在乎他,我在乎你。” “你在乎你自己!”她微带挑衅地瞪住果青。 “好,你怎么说都成,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不,你不能理解。” 果青气得一笑:“那怎么办?我走?” 朱小北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只顾自己,根本不会想别人的事。你说你是不是……” “好了好了,别说了。”果青轻轻捂住朱小北的嘴,再一次温柔地亲她,哄她,就像她是一只发脾气的小猫。 可朱小北的心很乱,没有露出笑容,反而一使劲挣脱了果青的手臂。 果青感到一阵愠怒:“好,朱小北,我告诉你,要是你真的不想看见我,我就走。你要我走吗?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认为我该离开。” 朱小北一动不动,整个身子表现出一种抗拒来。 “成,那我走。再见。” 果青突然转身就走,迈着大步,走得很快。他妈的,混蛋,我就不信,他边走边在心里气呼呼地问自己:我真要走吗,真的就这么走了?!苍茫的暮色中,千万辆自行车的轮子急切地轧过马路,发出嗖嗖的声响。 “果青!”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果青浑身一震,如释重负地站住了。他慢慢转回身来,天哪,朱小北跑过来了,像一颗炮弹那样快,向他冲过来,咚的一声撞到他胸上,撞得他一阵闷疼,两条胳膊死死地缠住他的脖子,就要把他勒死了。 果青的嗓子眼儿里热乎乎的,啊,宝贝儿,我的宝贝儿啊……朱小北的内心也在呼喊:我爱他爱他爱他爱他爱他! 她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哭得那么舒适那么快活。街上有人放慢脚步朝这对年轻人好奇地望望,有的人不以为然地窃笑,还有人心中无限怅然,因为他们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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