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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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祥来到春林家门口,往里一看,不敢进去,春林的老婆在地上铺了一张竹席在困中觉 ,露着雪白的大腿和雪白的肚皮。春林也卸了块门板在困觉,旁边还有他那个老婆带来的拖 油瓶儿子。 二祥就站在门外小着声喊春林,春林没喊醒,倒是把他老婆喊醒了。 姚水娟坐起来让二祥进屋。二祥这才进了屋,脚底已烫得有些难以支撑。 二祥进了屋,姚水娟把春林推醒。二祥发觉春林娶了老婆,觉总是困不够,前两天开社 员大会,他做着报告都打呵欠。过去春林不是这样,几夜不困他都猴精神。春林醒来也没有 坐起来,仍旧躺着问二祥找他有啥事。二祥就把他跟大吉算账的事从头说了一遍,问春林政 府是不是真统购了他的麦子。 春林闭着眼听二祥说完,二祥说完春林也没睁眼,春林没回答二祥的话。二祥觉得春林 又困着了,春林没听到他的话,春林没把他的话当话听,二祥有些生气。二祥在心里说,春 林变了,变得厉害,准是他老婆把资本家的坏东西传给了他。二祥不生春林的气,却生姚 水娟的气。没娶老婆前,春林一点不是这样。二祥狠狠地看了 姚水娟一眼,他没看到姚水娟 的脸,姚水娟背对着二祥,二祥看到了姚水娟小胸衣和短裤之间那一块细腻的白肉和短裤绷 着的两瓣屁股,二祥立即把眼光收回来。就在二祥收回眼光的时候,春林说了话。 "你小子中觉都不让我困。统购的事有,没收囤积居奇的稻子麦子也有,不过,我记得 大吉家好像没有搜出这么多麦子。" "我说嘛!我晓得他是骗我。" "二祥,你也别去跟他闹了,他吃也吃了,现在一人有一人的定量,你叫他全家不吃也 还不起啊。" "那我没有吃的了,怎么办?" "他能给多少就给多少算了,兄弟之间,账也不好算这么清。" "这不苦了我了?" "我晓得你肚量大,等来了救济粮,想法给你一点救济。" "还是你想着我,你困吧,我走了。" 四贵来找二祥,问他账算得怎么样。二祥说不怎么样。四贵问,是不是大吉赖账?二祥 说,账倒是不赖,说麦子让政府统购了,房子他是替我看房,他不要我的看房钱,我也不能 跟他要房租。四贵一听又是大笑,四贵的笑声挺难听,鬼叫似的,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二祥费这么多口舌,只要到两块钱,没一点情绪,任四贵笑,他也不管。 四贵笑过之后,看二祥泄了气,就倒过来激他:"你说的是实话嘛?是不是怕我分你的 ,你骗我?" 二祥躺到竹床上,他已经没了兴趣:"信不信由你,我连春林都找了。" "春林也这么说?" "春林说是统购了,不过没有那么多,他也说兄弟之间,账不要算这么清,我还说啥。 " 四贵本来想看一场好戏,看了戏还有好处,没想到这事就这么泡了汤,他仍不想这么平 平淡淡结束这件事,于是他又想到了另一层:"说你傻,你真傻,政府统购是购,并不是 统收,收了麦子是给钱的,你要不信,让三富帮你查查,那是有账的。他不能给你粮,钱是 应该给你的,你不想要,也就算了,算我白说,算我多管闲事。再说,这几年你的田给谁种 啦?他不给你粮食,地租总得给一点啊!算了算了,以后你也不要跟我哭穷,我也不来多管 闲事,算我白说。"四贵说完就走了。 四贵的话又拨到二祥心里的痛处,是啊,粮收购了,给的钱呢?别人的田哪有白种的, 地租总得给一点。这人心眼太多了。二祥心里又有了气,这人太刁,自己怎么也斗不过他。 二祥躺在竹床上鼓着肚子生闷气,菊芬大嫂拎着二祥的被子进来。 "被子晒脆了,乘脆的时候收起来,凉了再放到大衣橱里,天凉了,拿出来就好盖。" 二祥立即坐起来,要接菊芬的被子。菊芬说:"你身上都是汗,别接,我给你放床上了 ,晚上把它放大衣橱里就行。"菊芬直接拿被子进了二祥的房里。 菊芬出来跟二祥说:"明日把蚊帐也洗一洗,中昼洗,晚上就可以用。你怎么啦?谁欠 你钱似的。谁气你啦?" 二祥不会撒谎,老老实实说:"大哥。" "他怎么你啦?" "我跟他算账了,我要当兵后田里收的麦子,还有这些年的房租,他不给我,反骗我。 大嫂,我跟大吉要麦子,要钱,一点不是冲着你,要是你,你把我家的东西全拿走,我也心 甘情愿。我回来后,你瞒着他给我米,给我柴草,给我鸡蛋吃。我本来是没想到要算这些账 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没有米,也没有钱,四贵提醒了我,我想想也是,就跟大哥开了口 ,大嫂,你不生我气吧?" "我一点都不生你的气,你当兵后,麦子是我帮你收的,我也是让他们另外打的,都给 你单独记了账的。房子也一直是我们用的,这些按说他得主动给你才对。" "他承认,可他说,麦子都让统购了,反要我赔他收麦子的工钱。房子是他帮我看的, 还要我付看房钱。" "他是这样说的?" "是的。他不光欺负我,他还欺负你。" "他怎么欺负我啦?" "他,他跟酱油盘在学校里做那种事。" 菊芬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她小声说:"她叔,这事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这是家丑, 不好外扬,这样要坏他的名誉的,他是教书的,说出去别人就不会把孩子送来跟他读书了, 我求你了。"说着,菊芬转身出门,眼泪止不住地流。 二祥愣在那里看着大嫂走出去,他不知说啥好,大吉这么欺负她,她却先惦着他的名誉 。 雯雯来叫二祥时,二祥正躺在屋外的竹床上看星星,一进伏,二祥通夜在外面睡。雯雯 说她娘跑出去了,雯雯说的声音很小,像怕被别人听到,但话语里已经夹进了哭声。二祥呼 地起来下床,问雯雯是怎么回事。 大吉从学校回来,菊芬的脸阴得挺难看。大吉的第一反应是,二祥这混蛋把学校的事告 诉她了。菊芬啥也没说,照样做晚饭,照样到场上搁床。等雯雯和盈盈领着楚楚在外面乘凉 ,菊芬叫大吉到屋里说话。她一点也没有吵,跟平常说话一样,雯雯她们一点也没发现娘的 异常。 菊芬跟大吉说,二祥的麦子是咱们吃了卖了,田也给咱们种了好几年,该给他一些钱, 他肚量大,粮不够吃,钱也没有。大吉一听心里就不自在,大吉发火也不吵,说出的话却让 菊芬喘不过气来。大吉说,你对二祥这么体贴,这么关心,是不是有些过分。菊芬拿眼瞪着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没跟他计较,仍平下心来说,你是知书识字的人,做事用不着我这 样的妇道来教你,咱们得讲良心,更何况他是你弟弟,对旁人也不好这样。你要是手里暂时 没有钱,也该给他个道理。大吉说,你想得挺细,你去给他啊,把家里的米,家里的柴草, 家里的鸡蛋都给他啊,你给得还少吗?别以为我不晓得,我是给你留脸面,养叔叔也不是你 创造发明的,我理解。菊芬气得嘴唇直哆嗦,没想到面前这个满肚子文化的人,这么恶毒。 不过她还是忍着气说,我晓得你开销大,酱油盘不是省油的灯。大吉一听,急了,责问菊芬 ,你胡说八道啥?菊芬还是平静地说,你搭女人也得挑一挑。她也不会给你生儿子,她也只 生过两个女儿,她被人家蘸败了,这十几年了,也没再见她肚子鼓起来过,你的钱也是白填 狗洞。你要真想儿子,我有个主意,你把我离了,再娶个大姑娘,这倒是个正经主意,你跟 她这样的女人搞啥呢,还要坏你的名声,你名声坏了,还有脸做先生啊!大吉走过来打了菊 芬一个耳光。菊芬含着眼泪看着大吉,她没想到他对她会这么狠。大吉反咬她一口,说,你 别变着法作怪,你想跟谁过,就跟谁去过。菊芬忍无可忍,转身向后门跑去,雯雯正好到屋 里喝水,听到了他们后面的话。 二祥一边叫四贵一边跟着雯雯从后门出去,三姆妈说听脚步声好像是往东去了。二祥和 雯雯撒腿 向村东跑去。他们还没有出村口,就听到桥那边有人喊,雯雯娘,你这是做啥?你这是做啥 ? 二祥和雯雯,一个喊大嫂,一个喊娘,他们还没赶到桥头,菊芬已经挣脱那人的手,从 桥上跳了下去。二祥二话没说,也跟着从桥上跳了下去。 二祥从河底蹿上河面,雯雯哭着喊,在桥洞这边。二祥游过来看到大嫂的一头乌发漂在 水面。二祥划过去,一把抓住了大嫂的头发。 二祥把菊芬背回家,雯雯、盈盈和楚楚哭成了一团。大吉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一些,坐 到门外的床上一声不吭。菊芬静静地流着泪对二祥说,你这呆子,你救我做啥,我走了就省 心了。 二祥来到大吉的床前,他没有打大吉,也没有骂大吉,他只说:"你要是真不要大嫂, 你就说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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