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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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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忍不住了,让母亲送他去医院。医院费了很大的力,才挽救了他的生命。这个倒霉的生产组花了大笔钞票。一个亏本单位,这下更是雪上加霜,当肖虎被辞退时,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家长去和生产组办交涉,他躲在家里。觉得很羞愧。他又待业了。仍然一次次发病,用去大笔的钞票。他家的经济原先不太富裕,现在就更为拮据了。 而且,一个已成年的孩子还要靠家庭养活,那种精神上的暗示,比这种状况实际造成的贫困,十倍百倍地叫人不堪忍受。他母亲脾气躁,常常要发火。幸好肖虎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再加上他父亲性格温和,对他还算慈爱,否则,我想他一天也活不下去。肖虎象他父亲,是个不声不响的问葫芦。有一年,他再次支气管扩张住院。这次是大发作——据说,这病每隔几年总有一次周期性的大发作,象苹果、梨有大小年一样。这次,他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半年的代价是无比昂贵的,他家为他欠了一大笔债。终于,他出院了。就在那天,他父亲下班后没有回家。深夜十一点,他们正想到父亲单位去,弄堂口开来一辆大客车和一辆小轿车,轿车上走下四五个干部模样的人。他们进屋坐定,支支吾吾告诉肖虎母亲,她丈夫病重住院。母亲与他都觉得纳闷。他父亲去上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后来,据他母亲回忆,那天,他父亲好象有些感冒。平时他父亲话不多,总是默默地做事,默默地抽烟,默默地坐着想自己的事,故而到底是否感冒也是个谜。大客车载上他与母亲离家。他们并没有被带到医院,而是被领进一间布置豪华的招待所。这是一家现代化的大型化工厂的招待所。在那里,他们被告知了真情。他父亲死了,死在一个不该久留的车间里。情况是这样的,他和他的同事去这个车间测试。进车间以前,所有的阀门都要关闭,因为,管道里的气体能置人于死地。测试完毕,同事们都走出车间,唯有他没有出来。同事们以为车间没人了,就随手关了门,重新打开管道阀门。没多久,有人发现,肖虎的父亲不见了。有人提出:那老头会不会被关在车间里。这下,大家慌乱了。于是,人们纷纷去找,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仍不见他的影踪。有人感到问题的严重,即去请示厂长。厂长命令立即关闭阀门——经济损失是次要的,闹出人命不是玩的。当厂长带人戴着防毒面具进入车间,果然见他父亲坐在地上。他已经死了。听当时在场的人说,他脸上的表情是安详的,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事后,同事们都觉得奇怪,他应该知道那地方是不能久留的……于是有人断论,他准是没吃午饭突然昏倒的,昏倒的时候,恰恰没被人看见……当汪医生说到这里,我的心牵紧了。我似乎看见了这个沉默寡言、蔫头蔫脑的老头。其实,我根本没有见过他。 我觉得,我是了解他的——这个可怜的父亲。我猜测,他是自杀的,是为肖虎而死的。想到这里,我感到震惊,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是啊,天底下父亲的心是相通的。可是。这仅仅是猜测,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作为工伤,肖虎进厂顶替了自己的父亲。从此,他的生活有了保障。 那次“AHG”分时测定,我和肖虎相遇。“AHG”,也即人凝血VIII因子。它是从健康人新鲜血液中提炼出来的一种白色的到底是否感冒也是个谜。大客车载上他与母亲离家。他们并没有被带到医院,而是被领进一间布置豪华的招待所。这是一家现代化的大型化工厂的招待所。在那里,他们被告知了真情。他父亲死了,死在一个不该久留的车间里。情况是这样的,他和他的同事去这个车间测试。进车间以前,所有的阀门都要关闭,因为,管道里的气体能置人于死地。测试完毕,同事们都走出车间,唯有他没有出来。同事们以为车间没人了,就随手关了门,重新打开管道阀门。没多久,有人发现,肖虎的父亲不见了。有人提出:那老头会不会被关在车间里。这下,大家慌乱了。于是,人们纷纷去找,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仍不见他的影踪。有人感到问题的严重,即去请示厂长。厂长命令立即关闭阀门——经济损失是次要的,闹出人命不是玩的。当厂长带人戴着防毒面具进入车间,果然见他父亲坐在地上。他已经死了。听当时在场的人说,他脸上的表情是安详的,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事后,同事们都觉得奇怪,他应该知道那地方是不能久留的……于是有人断论,他准是没吃午饭突然昏倒的,昏倒的时候,恰恰没被人看见……当汪医生说到这里,我的心牵紧了。我似乎看见了这个沉默寡言、蔫头蔫脑的老头。其实,我根本没有见过他。我觉得,我是了解他的——这个可怜的父亲。我猜测,他是自杀的,是为肖虎而死的。想到这里,我感到震惊,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是啊,天底下父亲的心是相通的。可是。 这仅仅是猜测,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作为工伤,肖虎进厂顶替了自己的父亲。从此,他的生活有了保障。 那次“AHG”分时测定,我和肖虎相遇。“AHG”,也即人凝血VIII因子。它是从健康人新鲜血液中提炼出来的一种白色的皮带。当肖虎脱得只剩一件由各色绒线凑成的旧毛衣时,他的头显得格外大,而他的上身却显得格外枯瘦,象一个未曾发育的男孩子。他没有察觉我默视中的怜悯,卷起袖子,裸露出畸型的瘦骨嶙嶙、青筋绽暴的胳膊……我觉得此刻的肖虎,就是我的镜子。我从来没有用旁观者的目光来看待过自己。我感到,外面肆虐的风雪正透过窗玻璃向屋里扑来。 小萍在肖虎的胳膊上寻静脉,尖细的钢针抖索着……一汪鲜血涌进了透明的针筒。之后,不管小萍怎样努力,针管里还是那么2CC… …啪,一颗豆大的汗掉在肖虎光裸的胳膊上。“抽不出!”小萍几乎要哭了。“要不,肖虎先歇歇。”汪医生提议。“不,你来,”肖虎转脸向汪医生要求。我看见小萍的脸红了。汪医生接过针筒,在肖虎的胳膊上抚摩了许久。“肖虎,别过脸——”小萍对肖虎说。肖虎朝她笑笑,眼睛却直视锐利的针尖。针又钻进了肖虎干枯的皮肤……鲜红的血,在针筒的刻度上慢慢爬行:3CC,SCC,6CC,终于又在6CC上停止了。我似乎听见汪医生在自语,“6CC差不多了,我们节约些!” 说着,他要拨针头。肖虎不同意。他说,他不准备再吃第二针。汪医生的手指又蠕动了。我看见,肖虎的眉头皱紧了,殷红的血,终于漫过10CC的刻度。于是,江医生夸张地喊了声:“好!”然后再也没说第二句。肖虎笑了,他的笑容里掺着羞涩。轮到我了,当然,我没有理由比肖虎少0.ICC! 走廊里的吸顶灯灭了,唯留下尽头的那一盏。我和肖虎并肩向黑黝黝的前方走去。我下意识地瞥了肖虎一眼,他跨步比我还费劲,上身摆动得厉害。不知怎样,我觉得心头发热。我想,尽管我们彼此并不了解,但我们的血流是相通的,都流进了汪医生的试管。于是,我忘却了自己,想说点什么或是想向么?“店主,那个还算年轻的男人笑嘻嘻地问。我们只想坐坐,并没有想到要吃什么。”这里有什么? “肖虎用嘴哈哈冻僵的手间。”酒……菜!“”酒?“肖虎眼里霎时腾起一片光亮,但立刻又熄灭了:”不,不能喝。“”喝一点,每人二两祛祛寒。“店主送上一瓶酒。清澈的液体在灯下发出诱人的光。 看得出,那店主很会做生意。“好吧,二两,我和他一共二两。”肖虎憋着气说。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我:“你呢?”说实话,我也感到冷,可我不会喝酒。不能扫兴,答应他,不过只许抿两口,决不许多喝,我对自己说。酒斟满了,我们每人二两。剩下的半瓶,放在桌角——店主说,要喝尽管喝,喝不完可以退给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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